《枝桠》

序言

这是我打算送给自己的一本书,我生病了,这个病只能自己治愈。每天我都在和自己交流,精神安抚身体,身体满足精神,尽量使自己达到平和的状态。我想这世间还有很多和我患一样病的人吧,希望我的文字能够呼朋引伴,驱散我眼前弥漫的孤独感,相互宽慰。


【一】夕阳余晖下的白衣侠者

我叫洛落,今年十四岁,刚初中毕业。和村里大多数小孩儿一样,我从五年级开始就读寄宿了。学校食堂的菜谱永远都不会换,酸萝卜炒小鱼干、魔芋豆腐、水煮豆腐、豆腐皮……我不是个挑食的孩子,但对下课吃饭这一项也没有什么期待了。学校是没有热水的,新修的宿舍楼水也没接通,所以夏天我们得提着桶去教学楼提水,冬天大伙儿干脆就不洗澡了,等周五放假回家再洗。虽然外人看起来苦,但我们早就习惯了,也擅长苦中作乐。

五年级,我在118班。同桌是个男孩子,长得挺标致的,但我那个时候把心放在我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身上,对他只是一份欣赏。林喆老师是什么时候走进我心里的呢?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只记得天下午,太阳西下,一片金光撒在远处黄皮肤的教学楼身上,柔和而又静谧。在食堂前的空地上,捧着饭碗吃饭的我眯起眼睛,看到了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林老师。他穿着一件白体恤,中分的发型,瘦削修长的身形,他一个人走在光里,看起来有些单薄,让人想向他走近。林老师好像我最近看的武侠小说里面的侠者,气质清冷,一表人才。在落日余晖下,孤身行走的他,怎么会知道有个小女生动了小心思,居然想做他的“红颜知己”。

为了引起林老师的注意,我竞选过班里的班长,主动报名参加学校的活动,上课的时候装作最认真的样子老师有问必答,课后没事还要跑到老师办公室专门找他聊天……要知道,在此之前,我每天想的是吃什么零食,下课跳什么皮筋,作业能拖就拖,老师该躲就躲。凭借我十年来看言情和电视剧的经验,我知道了自己这种行为可以用一个词来解释——情窦初开。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后,好像自己的心情第一次会因为一个人而波动。幸好,班里大多数同学都喜欢和林老师玩,林老师周围总会有几个男孩子女孩子,我不知道他们的心里都是怎么想的,但我把自己的小心思隐藏的很好,而且在老师面前表现得像个乖同学。

也许在林老师心里,我是有一席之地的,至少是他众多学生当中能够让他率先想起来的几个。

五年级的一堂语文课上,我们正在学一篇讲荷的课文,林老师问我们知道哪些关于荷的诗句,大家都把头埋得很低然后,不说话。当时气氛有点低沉,林老师面露愠色,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点恨同学们了。我小声地说了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林老师听到之后,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但我把头埋得更低了,因为我怕别人发现我那张红透了的脸。接下来林老师日常教育我们,要我们多看些书,要同学们向我学习。那时,我明白了原来在林老师的心里,我是一个爱看书的学生。为了塑造好这个人设,我只能让自己多去看一些课外书。好在林老师不反对看小说,于是我和他谈起了金庸、红楼。我想让自己显得成熟一点,不那么幼稚,让老师不要觉得我只是个孩子。后来,那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也成了我“美救英雄”的一个见证。

小学生的作文课,最常写的一个题目就是“我的理想”。由于对林老师的痴迷,我郑重地写下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教师。作文得分不高,林老师也没有写什么评语,我有点失望。不过转念一想没没事,反正我告诉他了,我以后会成为和他一样的人。我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但并没有。

班干部改选的时候,我为了出风头,去竞选班长,然后被现实打脸了。在我们班,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女生,成绩不拔尖,人长得也不漂亮,唯一一点就是长得高,但有点胖,所以身材也不好。虽然竞选的时候,大家都嘻嘻哈哈的不当回事,可是我落选后就不大舒服了。心想自己不能成为林老师的得力助手了,而且落选暴露了自己在班上的人缘也不是很好,林老师会不会觉得我不好呢?

直到那天下午自习课的时候,林老师特意把我叫到了走廊上,帮我分析我落选的原因,安慰了我几句,然后把手里的教鞭递给了我,说我不是要当老师么,那就提前体验一下,让我负责维护自习课的纪律。那时他身子斜靠在走廊上,我和他靠得很近,他的一举一动都很随意,可是我心里像有一万只蚂蚁。我居然因祸得福得到了老师安慰,在接过教鞭的时候,我尽量使自己淡定。我的老师,他是关心我的,也许他只是尽师责,但我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对他的好感。

在林老师面前,我也做过蠢事。有一回老师要求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布置一下教室的墙壁,我跟他保证没有问题。可是后来自己又没有了主意了,不知道怎么布置。午休的时候,就和几个同学去办公室里找他说这事可能要筐瓢了,林老师当时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听到我们准备打退堂鼓后,有点生气地说不做就别做了,你们出去吧!别来烦我了。立马我就慌了,从他的语气里我又听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怨气,我恨起了自己。明明答应了老师,却因为自己的无能不能做到,我心里升腾起了一团厚重的羞愧。于是,那个下午我就在想怎么补救。最后我动员了几个同学一起剪纸,剪了一些简单的窗花。把那些窗花给林老师的时候,他的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糟了,恢复了平常那股随意劲儿。当他把我剪的窗花贴到墙上的时候,我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辜负老师的信任,不然我又要恨自己了。

我所有的行动似乎都是围绕林老师展开的。学习的目标不再是抽象的出人头地,它变得更具体了,那就是不能让林老师失望。我自己按下决心,要成为他眼里的好学生,要给他留下好印象。那个夕阳下单薄的身影,我想离他近一些。林老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吧。可是就在我认为我和他的关系已经比普通师生关系更近一步时,他却用一个巴掌把我扇回了尊师重道的三纲五常里。

学校组织的期中考试,我考得比较好,成绩是能够进初中的尖子班的,而我此前各科的成绩都只是刚好超过六十分,所以林老师也为我高兴,他把班上的进步之星评给了我。在学校组织期中考试总结大会时,我十分欣喜,因为我可以上台在全校同学面前领奖。会场上,十分喧闹,微风卷起操场上的小沙粒,我下一刻乐极生悲了。

林老师穿梭在我们班的队伍里,维持班级纪律。当他从我身边走过时,我很开心,下一秒我居然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帮他把后背衣服上的一根头发拍走。他转头的那瞬间,我的脸上还是挂满笑意迎上他的面庞,结果发现他黑着脸,伸手打了我一耳光,就走了。周围还是闹哄哄的,同学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我低头任由头发散下来,把我火辣辣的脸庞遮住,竭力忍住不哭。林老师生气了,是的,我开始反思我刚刚的行为存在的问题。难道,他觉得我刚刚是在挑衅他的教师权威故意拍他吗或者是他感受到我对于他的喜欢,觉得我越轨了吗?可是,没有解释,我们双方都没有解释的机会。过了一会儿,我忍着心里的委屈去了领奖台上领到了那张他给我的奖状。他从来就没有打过我的耳光,手掌都很少打,也没有对我疾言厉色过,也许这一耳光就是楚河汉界,把我和他的距离远远地拉开了。他是老师,我不能冒犯他,他给予我的温暖,不过是他出于职业素养的一种习惯罢了。我终究不过是他从教生涯里遇到的一个学生罢了。

我和他离别的时候,十分狼狈,这不是我愿意表现出来的。六年级的期末考试,我们得去另外一所学校考试,考完了大家两年的同学情、师生缘也就散了。

那天早上大雾四起,我期望自己考好一点,我不喜欢林老师表现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晕车这么严重,在车上半个小时的颠簸,把我的胃和头脑晃得七上八下。一下车,我就蹲下开始呕吐,林老师在旁边发准考证,让几个同学搀扶着我送我去考室。考试的时候,我全程都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写完就睡,睡了又突然被一阵恶心弄醒,然后桌子旁边又被吐了一堆呕吐物。期间,监考老师把林老师叫了过来,恍惚间,我听到林老师担忧地说怎么晕车这么严重呢。中午吃饭的时候,林老师又来考室找我,给了我一瓶橙汁,问我感觉怎么样。那时我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关键时候掉链子,要是没考好,那就对不起林老师的这些关心了。

那一瓶橙汁,我喝完后,把瓶子收了起来。那算林老师送我的一件礼物,虽然我们都在同一所学校,但是不在同一栋教学楼。我现在的班级三楼,正对着以前六年级所在的教学楼,中间隔了个大操场。初中有点忙,但是我会忙里偷闲。吃晚饭的时候,如果运气好,站在三楼走廊上,我能远远地看到那个走在夕阳余晖下的林老师。他可能觉得又送走了一届学生,但事实上我的目光在初中三年一直在找寻他。

三年里,我摸透了哪些地方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每周一的例会上,他会和其他老师站在学生队伍后面聊天。虽然我面向国旗台,但是我的耳朵能敏锐地捕捉到他说的每一个音符。有时早上的时候,能够看到他从他的办公室出门去教室。偶尔晚自习后,从教室走出来,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能够看到他依靠在办公室外的走廊栏杆上,和同事说说笑笑。这个时候,我会特意下楼走到操场上,从他楼下一圈圈走过。

初中三年,我和他少了很多交集。我只特意去过他办公室几次,每次去的时候都要拉上以前的同班同学,不然不好意思。说实话,小学的时候,没有怎么和老师私下聊过。不知道是因为我长大了,还是观察得仔细些了,在交谈中发现我的白衣侠者他眼里藏着淡淡的忧郁。

林老师对于他现在的职业并没有很满足,甚至觉得有些混吃等死的颓废感。我的林老师,在我在作文里写下我要当老师后,他记住了,但是没有鼓励我,原来是因为他心里对这份职业并不看好。他对我说他是绝对不会鼓励自己的女儿去教书的,他厌倦了这份职业。可我明白了,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学生,即使关系近了,那也是把我看作了自己的女儿。

我的白衣侠者装饰了我年少时的美梦,青春期那朦胧的好感与悸动都是我单方面的交付。那个夕阳下单薄的身影,你要知道有人曾偷偷留意你的喜怒。不管是作为学生、朋友、女儿,她都想走近你。


【二】少年的眼里住着星星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杨柳刚背出这一句,周围的同学就笑了起来,有人还小声地起哄“姜笛你为啥要怨杨柳啊,你们是什么关系?”杨柳脸憋的通红。林老师用教鞭敲了几下讲台,大家才停了下来。旁边的姜笛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一只手撑着头,朝杨柳努努嘴,做了个鬼脸。

姜笛和杨柳,明明从小学一年级起就是同学的俩人,可似乎对彼此没有什么印象。直到六年级,俩人被老师安排做了同桌,才熟络了起来。平时下课,俩个不同性别的人是没有交集的,但上课就必须坐在一起,而一堂课又那么久,所以无聊的时候姜笛就找同桌杨柳聊天。

姜笛的个子挺高的,喜欢剪小碎发,把自己扮的很酷。他的成绩还好,数学比较拔尖儿,属于数学老师夸的那种脑子灵活的人。杨柳就是中规中矩的女孩子,每天的目标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喜欢听姜笛在数学课上讲些有的没的,虽然会影响她听数学老师讲课,但是她宁愿课后去找洛落,让洛落教。因为,只要下课铃一响,姜笛就会冲出教室,在操场的某一角和他的一群兄弟高谈阔论。他的人缘真好,在男生里面混得开。由于长得不错,女孩子们也爱私下讨论他。这些杨柳心里都知道,但她仍然淡定地写作业、背书。她心里的欣喜从不会轻易流露,那就是姜笛是她的同桌,这足以另某些女生羡慕。

“我跟你说,我最讨厌我家的那些亲戚了。他们真的太坏了……”姜笛很愤怒地小声说道。这是下午的一堂自习课。姜笛趁林老师不在,就开始向杨柳抱怨他家里一些亲戚的恶劣行径,杨柳便附声应和。好在,杨柳也有不喜欢的亲戚,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诉起了衷肠。也正是因为这一次互诉心事,让杨柳觉得他们的处境如此相似,同为天涯沦落人,更是值得惺惺相惜了。

后来,洛落无意提起以前的事情,杨柳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和姜笛小学三年级就有过交集。

那天下午放学后,杨柳和洛落和以往一样走在回家的马路边上,突然身后有人在喊她们俩人的名字。俩人转头一看,瞧见班上的“大吵宝”孙晨霖骑在自行车上,一边蹬车一边喊俩人的名字,后面还跟着另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杨柳和洛落不知道”大吵宝”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也不理他,俩人反手扶着自己背上的书包,飞也似的跑了起来。结果,后面那两个少年的自行车也蹬得越来越快,原本早应该分道扬镳的两路人,却共同狂奔在一条路上。她们跑,他们追。后来,杨柳和洛落实在跑不动了,停了下来,气喘吁吁。那俩个少年随后也到了,非常炫酷地把自行车往旁边一甩,一人揪着一个女生的书包,有点自傲地说“还跑不跑了?跑不赢了吧!”杨柳和洛落只得求饶,俩个少年便放了手,四个人开始在马路上哈哈大笑……

原来姜笛就是当年和“大吵宝”一起骑自行车追她们的人,可是他也许早就忘记这回事了吧。杨柳下意识地咬了咬手里的笔头,抬头看了看讲台上正被数学老师训斥的姜笛。他由于粗心把结果算错了,这是他经常犯的错误。这一次,数学老师训得有点狠个,少年的眼里泛起了一层涟漪,光投了进去,亮闪闪的。杨柳在心里大声地喊“不要再骂他了,他知道错了”。平时那个在兄弟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却低着头,身子微微发颤,杨柳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大概这是所谓的“心疼”吧。

后来的日子,杨柳换了很多同桌,但她心里始终惦记着姜笛。可惜的是,由于俩人的座位隔的比较远,也没有什么由头能够找对方了,所以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虽然是同班同学,却没有交集。俩人有时碰到了,也只是点头示意。

初中分班了,杨柳和洛落都在尖子班。杨柳从同班的男生闲聊中偶尔能够听到姜笛的轶事。他似乎越来越有大哥的风范,好像还谈起了恋爱。杨柳知道他的女朋友的名字,但是没见过,所以她经常有意无意往别班的教室跑,最终她看到了姜笛的女朋友。一张瓜子脸,一头乌黑的长发,小家碧玉的感觉,难怪姜笛会喜欢她。杨柳做的这一切都是不动声色进行的,她对姜笛的关注也是偷偷摸摸的。是啊,在别人的眼里,她可能是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写作业的好学生吧。只有杨柳自己知道,她的整个青春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暗恋姜笛。认真学习只是她隐藏自己心思的伪装手段。

她有时有点恨姜笛,明明一开始的时候,俩个人的成绩是差不多的,他为什么不能放点心思在学习上呢?这样即使不能和他在一起,那也能和他在一个班,偷看他的机会也就多了。杨柳每次下课都要去上厕所,而且她只往走廊北端走,虽然她的教室旁边就有楼梯下楼,但她想碰碰运气,因为姜笛有时会靠在他们教室外的走廊栏杆上。偶尔碰上了,他们也不打招呼,好像都忘了对方的名字一样。但是只要能看到他,杨柳就会像吃了糖一样,心里有一头小鹿不停的撒欢乱跑。

也不知道班里的男生是怎么看破杨柳的心思的,有一次他们居然把姜笛的历史书拿来放在杨柳的桌子上。杨柳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强装冷静的要求造事者把书拿走。那本历史书,封面破烂,里面的人物肖像都被进行了二次创作,令杨柳窒息的是扉页上写满了“姜笛喜欢崔小小”。姜笛那蹩脚的字迹,杨柳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心里似乎有什么崩塌了,可是在一群看热闹的人面前,杨柳不能把自己的难受表现出来。她不想让自己的喜欢人尽皆知,尤其害怕姜笛知道,那样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杨柳对着那群男同学说“把书拿走,不然我就扔垃圾桶里去了。”说完,她就把书甩给了带头的人,拿出了英语书开始背单词。杨柳心里早就把姜笛骂了一万遍了,明明人长得痞帅痞帅的,字怎么那么丑,这样怎么给女朋友写情书呢?后来,班里在也没有人在杨柳面前提起姜笛,看来大家都相信了杨柳不喜欢姜笛。是啊,一个女学霸,一个学渣,而且不在一个班,怎么会有故事发生呢?何况他早已名草有主了。

初中整个三年,她和他的见面次数在她的努力下勉强能够超过五次,而且每次都是匆匆一瞥,打个照面就过去了,几乎零交流。他可能早就忘了她叫杨柳。“羌笛何须怨杨柳”,姜笛也许从未把杨柳记在心上,杨柳却一遍遍回忆和他有关的点点滴滴。总有人不经意的惊艳了你的时光,然后毫不留情地走远了。

毕业后,洛落去了县一中,杨柳去了省城的师范。开学后,杨柳有了手机,第一次申请了QQ账号。她特别想知道姜笛去哪里了,所以问洛落有没有以前同学的联系方式,让洛落把自己的QQ好友账号都截屏发给她。杨柳知道洛落一定会有姜笛的QQ的,因为他们是邻居。从几张截图中,杨柳找到了姜笛的账号。她搜索了他的QQ号,从他的主页看到了他穿军装的照片,原来他去部队了。他的头像是情侣头像,相册里面有崔小小的照片,留言里有崔小小和他的甜蜜互动。知道他在干嘛,知道他过得很好,杨柳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把他的QQ号收藏了起来,把访问记录删了,并没有加他为好友。

就这样,杨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偷偷地去姜笛的QQ空间踩一踩,完了,还不留下一丝踪迹。过了两年,姜笛的头像换了,留言也删了,相册里面也没有了崔小小的照片。从他发的自拍里面可以看出,他退伍了,开了一家公司卖鞋子。照片里的他,还是喜欢扮酷,可是脸变大了,成熟了,少了年少时的干净。杨柳有些失望。她决定再也不看他的空间了,还是让姜笛留在十四岁的年纪里吧。那个眼里有星星,嘴角上扬痞帅痞帅的姜笛,才是杨柳心心念念的人。

突然有一天,杨柳收到了一条消息提示,有人加她为好友。那个有点熟悉头像,他居然突然加她了。她心里有点激动,开始幻想俩个人会怎样聊天。好笑的是,当杨柳同意了好友申请后,对方什么也没说。在以后的日子里,杨柳发的每一条说说似乎都是刻意发给姜笛看的,但他从来没有点赞评论过。好吧,杨柳放弃了,加好友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僵尸粉而已。

在以后的日子里,杨柳偶尔还会想起姜笛,画面里,她看着他,他冲着她笑,眼里闪着光,俩人都没有言语。


【三】用荒唐掩盖事故的真相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老头儿恶狠狠地对小孩说,他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像被蹂躏的面团。

“呜呜呜……小哥打我……他打了我……”小孩子边哭边告状,她希望爷爷能够帮她主持公道,她老是被大几岁的小哥欺负。

“打你,打死你算了!”老头儿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他一天到晚忙里忙外,那里还能像包公断案那样处理小孩子之间的纠葛。有时,他为了图省事,不管谁对谁错,把所有的孩子都打一遍。那时,被打了的孩子像被老鹰追的小鸡一哄而散,四处逃窜。老头儿的身边也就静了,再没有娃娃的哭泣。

我小时候最讨厌的人就是小哥,他逮着几乎就会吓我,他会故意讲一些恐怖的鬼故事,有时候会装神弄鬼突然来一句说我的身后有个吊死鬼。我经常会被他吓哭,爷爷奶奶有时会批评他几句,但更多的是斥责我,他们不喜欢小孩儿哭。大哥是站在我这边的,因为他是我的亲哥哥,他会帮我教训小哥。所以小时候我最喜欢大哥,他长得又白好看,手指又细又长,瘦瘦的,还帮我对付小哥。

虽然我们三个经常是敌对状态,但是也经常在同一阵营对付恶狠狠的大人。有一次,哥哥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两袋方便面,我们就一起躲在阁楼,把方便面捏碎再加入调料包吃得津津有味。后来,老头儿在楼下突然叫起了我们,我们三个面面相觑,但是谁也没回应他。老头骂骂咧咧了几句,只得作罢。我们还经常在家里翻箱倒柜找零食,无论奶奶把零食藏在哪里,我都能把零食找到,然后怂恿两个哥哥把零食拿出来偷偷分了。

有一阵子,我突然不想和自己家里的哥哥玩了,我觉得他们对我不够好。于是,我就去找邻居六叔家的表哥玩。

表哥比我大一轮儿,是我们这一辈里面最大的。他似乎什么都懂,模样也早就是一副大人的脸庞。我觉得他肯和我这个四五岁的娃娃儿玩,真是太好了。表哥是个温柔的男孩子,我们去哪里,他都要牵着我。他的手掌很大,像爸爸的手掌一样温暖。可是,我爸爸很少牵着我走,大哥也不担心我自己走路会摔跤。

表哥经常带我去他家,他自己有单独的房间,而且房间里放着一台电视机。他给我放我最喜欢看的动画片,然后抱着我看。有时候,他会把我抱到床上,像玩洋娃娃一样摆弄我。他说他要给洋娃娃换衣服了,就开始一边帮我脱裤子,一边哈我痒痒,我被弄得哈哈大笑。后来,我担心家里的大人找我,回头又要挨骂,就跟表哥说不玩了,我要回家了。表哥温柔地求我,说我最乖了,再玩一会儿。我有点生气了,觉得表哥也不是那么善解人意。可能表哥也怕我哭,他无奈地捏了捏我的小脸,说好吧,你回去吧!我把衣服穿好,表哥递给了我一把糖果,我兴高采烈地结果后,剥开一个放进了嘴里,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后来,哥哥们都去县城读高中了,院里其他兄弟姐妹一时间也都不见了。往日喧闹的村落只能听到偶尔的几声鸡鸣犬吠。我还在上小学,每周末回家就是最无聊的时候。有时候,我会走上一段路,去找杨柳玩,她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一年级入学就认识了。期间友谊的小船翻过几次,但过不了多久又会和好。

中考毕业前的那几年,我就像一个候鸟,等着哥哥们放假回家。那个时候的我们已经懂事了,很少再发生矛盾。大哥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成绩的人,他会看我从学校领回来的光荣榜,会帮我分析成绩,叮嘱我要好好把英语成绩赶上来。那个时候,大哥在我眼里还是很厉害的,我并不知道大哥他自己面对高考也没有多少把握,他心里很煎熬。我只会数着日子算哥哥回来的时间,把好吃的零食留着等大哥回来。

平时的周末除了写作业,我还要帮老头儿干活儿。我已经不反抗老头儿了,因为我不喜欢听到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他不发脾气的时候,是一个挺有智慧的老人,他教我们这群小孩儿礼仪、农业知识、社会人情。老头儿有几年特别喜欢养牛,可是他的农活儿又特别的多,所以我就成了一个放牛娃。

我的放牛生活并不单调,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接触自然的绝妙机会。清晨牵着大黄牛走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任由路旁青草上的露珠打湿裤脚。来到大上坡上,把牛绳一放,我和牛都开始撒起了欢。我一头钻进林子里,找野果、拔小笋、扯野葱……玩累了,就坐在石板上,把带来的作业写一写。偶尔抬头看看眼前,一片绿色的旷野、一头悠闲自在的黄牛、一个无忧无虑的我,这日子真是舒坦。等到奶奶在山脚下唤我的名字,我就牵着老黄牛慢悠悠地下山,牛脖子上挂的铃铛声便慌乱钻入树林深处。

中考结束的时候,我才体会到那句话“一场考试考散了一群人”。杨柳跟我说过她想去读师范,因为那样以后就不用找工作了。我才没有想那么多,我就希望以后还能和她一起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于是我也报了师范。但是天意弄人,我没有考上,面试没有通过,只能去读一中。当时一想到杨柳要去省城读师范,高中三年再也见不到她,我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她会不会交到新朋友,比我还好的那种呢?

在房思琪的书火了之后,社会上突然对“性侵”两个字讨论得十分火热。一时间,常有网友爆料自己幼时被侵犯的故事。我也下意识的去翻我的记忆碎片,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有些事情好像不对劲。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好像又像那一回事。我把事情告诉了杨柳,我跟她讲了小时候和表哥的事情。她安慰我,说你那个时候还小,而且你也只是有一些模糊的印象,说不定什么都没有发生呢。是啊,说不定什么都没有发生呢!那位温柔体贴的表哥早已结婚生子了,我后来压根儿就没再见过他了,难道我现在能找到他,质问他吗?可能会被别人骂神经病吧。可就是这种不确定性,让我突然觉得男人很恶心,他们说不定都是李国华那副嘴脸。

在我性意识觉醒的时候,我因为自身发生过的不确定的事情,变得仇男,甚至认为自己不干净了。我开始使用各种APP,认识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他们或胖或瘦,有商人、企业家、大学生、音乐人……我们都很有默契,把衣服穿好后,从不会跟对方说再见。每次在放荡中,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一个女娃娃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这时我会突然翻个身,把男人压在身下,对方总会被我突入其来的主动感到欣喜又刺激,殊不知此刻我把他们看做是敌人,我近乎狂暴地蹂躏他们。用捏、用掐、用咬……这群狗男人却只不过把这些看作是调情的小手段。

令人感到好笑的就是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个人把它当成刺扎在心尖上。杨柳虽然给过我几句安慰,但是她也无法带我回到当时去看清事情的真相。我只能任由自己的思绪往最坏的方向想。过年回老家,老头儿说六叔家的表哥最近又得了个女儿,现在在县城的医院当医生,买了房子。我心里想,这种禽兽靠着父亲的关系当了医生,简直就是对那身白衣的亵渎,好在我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他就是个噩梦。

我的哥哥们也都找到了工作,我们三个即使聚在一起也是人手一个手机,彼此没什么话说。大家都有了心事,毕竟不在一起生活了,经历也不同了。他们谁也不知道,六叔家的表哥也曾是我的玩伴。


【四】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崔小小躺在床上,侧身打量这一张脸。瓜子脸,有些小黑点,不太明显,五官和发型搭配在一起有点像漫画里面的男生,他长得算帅的了吧。他把手搭在了她的腰上,她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上,是不是男生都喜欢这样搂着女生睡觉呢?崔小小记得以前姜笛也喜欢让她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上。也许是感受到陆诗涵在看他,凌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嗫嚅地说“乖,快睡吧,很晚了。”然后开始轻拍陆诗涵的后背,像哄婴儿入睡一样哄她睡觉。他好温柔体贴啊!也许和他谈恋爱挺不错的,这种想法在陆诗涵的脑子里闪过。

凌霄是她同事的朋友,他们其实才认识不久。虽然一开始就是奔着找对象认识的,但是现在两个人就躺在一张床上,这也太快了吧。崔小小不是随便的女生,她的朋友中有海王,她也听说过一些轶事,但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比较传统,所以她始终不敢越过雷池。她本来不想接受同事的好意的,但是刚好她和姜笛最近在闹分手,这场长达四年的异地恋,俩个人都累了。

一开始,崔小小就告诉了凌霄,自己不想再谈恋爱了,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凌霄眼里表现出难以置信的样子,他问崔小小在前一段恋情中到底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崔小小只是笑笑,心里的痛怎么能够那么轻易地告诉别人呢?她调侃凌霄应当把前女友追回来,毕竟谈了三年了。凌霄有点颓废的摇了摇头,说我妈也不会答应的。就这样,俩个在感情里受过伤的人走的越来越近。

崔小小不记得什么时候凌霄开始留宿在她家了。好像是一个雨夜,七月的雷雨特别吓人,凌霄发消息问陆诗涵怕不怕,崔小小当时故意矫情地回复“好怕哦,要不你来陪我?”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结果十分钟后,凌霄要她下楼开门。崔小小心里是慌的,深更半夜放一个男生进来,就算没发生什么,要是明天被邻居看到也说不清楚啊。可这种慌也就几秒钟,她想到了姜笛,那该死的姜笛,就应该好好报复他。于是,崔小小下楼给凌霄开了门。

本来,家里有两张床,可睡着睡着,凌霄以聊天为由从另一个房间走了进来,睡在陆诗涵床边的瑜伽垫上。此时崔小小心里只觉得男人都是下贱的东西,心里的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呢,但她没有对凌霄说什么。后来,崔小小看他在瑜伽垫上连身都翻不了,索性叫他到床上睡。崔小小想反正床挺大的,而且只要自己不想他也不能做什么越轨的事情。那一夜确实什么都没发生,俩个人聊到窗外现了亮光。凌霄直呼怕了怕了,没有崔小小能熬夜。只有崔小小知道自己晚上失眠的习惯是几个月前和姜笛闹掰后才养成的。

几个月前,全国突然爆发传染性流感,大家都响应号召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姜笛本来早就说好回部队前要来找崔小小的,结果单位下命令要求每日发定位,汇报位置,限制了出行。崔小小很是生气,可是也无能为力,这种临时变卦的事情经常发生。虽然他们两个在一起有些年头了,可是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五个月。异地加军恋就是苦瓜里面加芥末,令人难受。姜笛提议让崔小小去福建找他,那段时间刚好解封,高铁也通了。崔小小也觉得只能牺牲一下自己,山不来,那就只能自己走到山那儿去了。

可是回来后没多久,崔小小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姜笛把她的生理期推算了一遍,然后在网上给她买了验孕棒,要她测一下。崔小小看着试纸上的两道杠,不敢相信上天居然给她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未婚先孕,崔小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她知道如果这件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了,不说别人,就是对她的家人她也难以启齿。她的爸妈肯定会觉得她有辱家门吧。但她对于爱情一直是十分理想化的,心里觉得如果有了孩子那就生下来养着吧,姜笛也一定会负责任的,毕竟他一直都表现得很有担当。但当她把结果告诉姜笛时,他的第一提议就是要求她去打掉。崔小小懵了,彻底懵了。

网上很多言论说流产对女性伤害很大,崔小小实在没有勇气去医院打胎。而且从小到大接受的世俗观念里面,打胎就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打胎的女生就是不检点。那时候,姜笛已经回部队了,他找不到理由回来陪她解决问题,也就是说即使打胎那也是她崔小小一个人去医院。崩溃了,崔小小彻底崩溃了。这件事情,她谁也不能说。她的家人、朋友都不能说,白天上班的时候,她还要在同事面前表现得十分自然。晚上,崔小小一个人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她跟姜笛说,她怕,怕医院,怕医生。可姜笛此刻却像一个失聪的人,毫不理会她的恐惧。就这样哭了几天,对峙了几天,崔小小咬咬牙妥协了,打就打。她最后无力地对姜笛说“流产可以,但是我也不确定我流产后还会不会爱你。”

在医院里,所有的医生都问崔小小为什么不把孩子生下来,都劝她流产对身体不好。崔小小只得十分礼貌地对他们的关心表示谢意,然后还要为姜笛的失责找一个恰当的理由。崔小小从来没有进过妇产科,没想到人生中的第一次踏入居然是为了杀死自己的孩子。好吧,它还只是个胚胎,称不上孩子。

崔小小不想上手术台做人流,本来医院的有些检查就十分令人羞耻了,她不想再被医生要求脱裤子了。当她在医院吃下最后那粒药后,小腹传来阵阵巨痛,她想象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撕扯着她的子宫。她一个人待在病房里,痛到蹲在地上,用手去抠病床上的扶手。此时此刻,她对姜笛充满了恨意。当那个黑红色的胚胎从身体里掉出来后,崔小小虚脱了。她躺在病床上睡了一觉,麻烦好像处理好了,她终于能安心睡一觉了。

等她来医院复查的时候,崔小小又被现实给了当头一棒。由于她没有按时按量吃药,子宫内还有大量的残余物。没办法,她只得再做一次人流。这一次打了麻药,她没过多久就没了知觉。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旁边的医生说已经可以了。崔小小突然觉得好委屈,放声大哭起来,医生劝她不要哭,等下出现血崩就不好了。崔小小强忍胸中的郁闷,嘴里喊着“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呀……”离开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她最近不要坐摩托车,她不理解但是也没当回事。

当天下午她坐公交回家的时候,坐旁边的一个小孩晕车,他把窗户开到最大。风从那个缺口灌了进来,崔小小把身子蜷缩在一起,奈何她穿了一条裙子,没有可以挡风的东西。晚上,她就发烧了。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六点天亮了,她给公司领导发了请假短信,就去了医院。

五瓶生理盐水,崔小小从早上打到晚上七点还没打完。中间她实在憋不住想去上厕所,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只能自己提着药水瓶,单手脱裤子、穿穿裤子。下午一个奶奶带着她的孙子来打针。看着奶奶哄孙子乖乖坐好的样子,崔小小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崔小小坐不住了,问护士可以把滴速加快一点吗?自己饿了,想吃东西了。奶奶听到后,主动提出去外面给崔小小买饭吃。然后崔小小吃到了今天的第一顿饭,吃的时候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觉得全世界只她落单了,她的姜笛啥也不是。

工作日的时候,凌霄每天早上都会来到崔小小家楼下,叫她起床一起去公园跑步。中午会问崔小小想吃什么,可以帮她点外卖送到公司。晚上下班后,会和崔小小一起吃晚饭,再散会儿步。崔小小有点享受这种有人陪的感觉了,她觉得即使只是和凌霄谈恋爱也不错呀。但她心里的黑洞让她对男人丧失了信心。她不想再对一个人敞开心扉,然后玩差不多的恋爱套路。再说,凌霄看起来只是想找个女朋友而已,他也只是寂寞久了。“他能有多喜欢我呢?”崔小小在心里自问自答了一下,“一点都不喜欢。”

即使崔小小一再强调自己不想再谈恋爱了,可凌霄却似乎很想拥有一个女朋友。他经常去崔小小的家里,有时候晚上也不走,崔小小也随他去了。但有一天,崔小小已经失去了应付凌霄的耐心。她故意不接凌霄的电话,不回他的消息。事后告诉他,姜笛刚刚从千里之外的城市来找她了,他们复合了。凌霄说崔小小出尔反尔,才讲了不想谈恋爱,转头又和前男友复合了。崔小小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把家里凌霄用过的东西全部收起来扔到了楼下的垃圾车里。“滚吧!臭男人!”崔小小前几个月也对垃圾车骂过同样的话。

没过多久,凌霄在朋友圈里刷到了崔小小的发的一张图,图里面是两只牵在一起的手,令人注意的是手上的戒指,文案是“订婚了。”凌霄愣了一下,至于这么快吗?他不知道的是这只不过是崔小小和闺蜜杨柳在逛街时路过首饰店,进去摆拍的一张图。


【五】尝一口狗血里的糖

陆诗涵走路的姿势一贯奇特,她心情愉快的时候喜欢跳着走,像个孩子。此刻,她正蹦蹦跳跳地从学校琴房出来准备回宿舍。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除了他还能是谁呢?陆诗涵笑了笑,点开消息。他说他来接她了,给她买了最喜欢喝的芒果西米露还加了珍珠和椰果。他们五月份才在一起的,那时候学校里的合欢树才开出零星的几朵花。他知道她每天晚上都会泡在琴房练古筝,所以就会在九点半的时候从图书馆出来去奶茶店买好奶茶再去接她。两个人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走半个小时。他们一般都会在三岔路口道别,然后各自回寝室。

卢晓文是文学院的学长。有一次文学社举办活动,新任文学社社长是陆诗涵的朋友,朋友拉她去捧场。在那里,她认识了卢晓文,原来卢晓文是前任社长。这个学长看起来白白净净,温文尔雅,这是陆诗涵对卢晓文的第一印象。

后来陆诗涵在班干部改选中,成了班长。学生会发通知要求班长去开会,在会议室门口,陆诗涵又见到了那个谦谦君子,她主动叫了声“学长好。卢晓文似乎也记得她。一天晚上,卢晓文通过QQ群加她为好友,问了她一些通知的事项。就这样,他们因为相同的工作开始熟络了起来。

在陆诗涵眼里,卢晓文是个才子。他的文化素养高,毛笔字也写得很好。放寒假的时候,陆诗涵在空间经常刷到他做的菜的图片,看起来色香味俱全。这样的男孩子,应该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陆诗涵在心里想。她给他的每一条说说都点了赞。有一次,她刷到他自己做的一把扇子的图片,就在下面评论“求大神赏赐一把”,结果卢晓文私聊了她,问了她家里的地址和电话。

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陆诗涵收到了卢晓文寄给她的快递。除了她要求的一把折扇,还有一封信。那封信,确切地说是一封情书,那是陆诗涵长这么大第一次正儿八经收到的情书。古风的信纸,小楷字体,有诗经里常出现的赋比兴手法,内容大致就是先夸陆诗涵长得好、气质佳,然后感叹自己没有早点遇到她,最后委婉地请求她成为自己的佳偶良配。这种酸溜溜的书生气,让陆诗涵看后面红耳赤,忍不住又看了几遍。最后她避重就轻地给卢晓文回了条消息,“谢谢学长的扇子,上面的字写得真好看。”卢晓文说不用客气,也没再提别的了。

陆诗涵不知道卢晓文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好像没有对她表现得很热情。平时聊天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感觉他有点呆,陆诗涵心里有点生闷气了。她觉得,这些说喜欢她的男孩子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他们的喜欢都很浅,哪里有她小时候看到的言情男主那般令人动容。在卢晓文没有秒回她消息的时候,她会想他在干嘛,他压根儿就不在乎她。陆诗涵身上有一切女孩子爱犯的毛病,就是容易把别人说的轻飘飘的话当真。她完全忘记了他们两个还没有正式在一起呢!人家也许只是无聊撩了一下她。哎,女孩子的本能就是觉得世上所有的男的都对她有意思,她应当是被众人围着的女主角。

某天下午,朋友拉陆诗涵一起去学校的体育馆二楼打乒乓球,没想到卢晓文也在那里。陆诗涵从来没有打过乒乓球,她连怎么握拍子都不会。这时,卢晓文走到她身边,给她示范怎么拿拍子,教她发球,然后给她喂球练习。陆诗涵心里是十分害羞的,因为周围都是熟人,她不想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和卢晓文很熟的样子,所以整个人显得很拘谨,接球的时候老是出现失误。卢晓文笑了笑,把她叫到一堵墙前,要她对着墙打球,练习球感。陆诗涵嘴上说好的,心里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丢脸了,十分不好意思。

连着几天下午,在乒乓球室总能见到卢晓文,他好像是专门候在那里一样。陆诗涵没有问他,怕自己自作多情了。她很自觉的走到墙前,开始练球感。卢晓文从球桌上撤了下来,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说她有进步,但是要注意放松大臂,末了还给她示范了一遍。陆诗涵不敢看他的脸,低头小声地说谢谢学长。

练了一会儿,陆诗涵就觉得有点无聊了,她走到外面,靠在栏杆上。夕阳下,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像醉酒了的姑娘的脸。就在她欣赏美景的时候,卢晓文走到了她的旁边,轻声地问道“打累了吗?”“嗯,有点儿。”她没有看他,盯着远处的天空,心里却紧张起来。下一秒的事情她是绝对没有想到的,他居然伸手帮她把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撩到了耳后。整个过程流畅且无声,陆诗涵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她不知所措,转身就跑了。

跑出体育馆后,陆诗涵拍了拍自己的发烫的脸,心里感叹“这学长也太会撩了吧!”要不是自己跑得快,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有点期待卢晓文能够提出正式交往的请求,毕竟这样的事情女孩子拉不下脸。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男生撩拨的春心荡漾,他应当负责的。

晚上在陆诗涵快要睡觉的时候,卢晓文发消息找她了。这一次,他很直白,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愿不愿意和他交往。陆诗涵心里翻起了千层浪,她觉得她等到了,为了不让室友发现她的异常,她只能把躲在被子里,在里面小声地欢呼。单身十八年的她,终于开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朵桃花,而且学长人还不赖。她答应了同他交往,但是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她谈恋爱了。

由于他们不是同一个院系,每天的课也不一样,所以白天他们一般不见面。陆诗涵知道卢晓文喜欢泡图书馆,所以有时候会偷偷跑去图书馆找他。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他们两个从来都不会表现得很亲密,只是认识而已。陆诗涵觉得这样很好,因为她不想自己谈恋爱的事情被同学、熟人知道,不然自己就会成为他们日常闲聊的八卦。

今天晚上刚下过雨,琴房外的地上落了一层合欢花,像被拐入青楼被人糟蹋了的女子一样狼狈不堪。好好的为啥要下雨呢,多可怜的花呀。陆诗涵为这些跌落枝头的合欢花感到难过不已。然后她就看到那边昏黄的路灯下站着的少年,那是她现在的欢喜。“喏,给你。”卢晓文把手里的奶茶递给陆诗涵,吸管早已插好了。“他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生。”陆诗涵接过奶茶后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大口。芒果浓郁的芳香、珍珠的软糯、椰果的Q弹逐一攻克她的味蕾,好甜啊!她在心里想。

她和她走在一起,俩人一般不说话,就是绕着校园漫无目的的走。有时候会坐在湖边的石凳上,看湖里的锦鲤追逐嬉戏。她对他了解的并不多,她也不好意思同他说话,她太害羞了。她开始担心自己的嗓音是不是不够好听,害怕他突然说出哪部文学著作而自己无话可回。恋爱,让陆诗涵开始怀疑自己值不值得对方喜欢。她想在他面前展现最完美的自己,有时她高傲的像个公主,有时她又自卑如尘土。

直到有一天上大课,她和那个文学社社长朋友坐到了一起。这种大课几百人坐在一起,很少有人听,学生们都把它当成交流八卦的“信息课”。卢诗涵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故意问她之前的社长人怎么样,然后朋友的一番话,让她整个人陷入了放空状态,像魂丢了一样。

朋友先是夸了卢晓文一通,说他很有本事,现在还没毕业就在培训机构里面教高中生。但其中一句话就像一把刀刺在了陆诗涵的心上,“他在准备考编,毕竟他女朋友现在在公立学校教书。”陆诗涵不敢相信,她问卢晓文的女朋友是谁。那朋友笑笑说“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但是我进社团早,而且有一次我在社团活动看到过那个学姐。她挺漂亮的,已经毕业了,好像叫洛落,和卢晓文是一个系的……”原来是这样啊!陆诗涵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听朋友说话了。她以上厕所为由跑出了教室。

俩个人在一起才一个月不到,原来故事的开始就是谎言。陆诗涵被卢晓文恶心到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即使自己并不知情,但事实呈现的结果就是这样的。她给卢晓文发消息、打电话都没有得到回复,心里愈发的难受了,索性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部删了。陆诗涵浑浑噩噩地回到宿舍,一头倒在床上,缩在被子里哭。室友上完课回来,以为她在睡觉,没叫她去食堂吃饭。陆诗涵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她看到了卢晓文的短信。他说昨天和室友喝多了,说她脾气怎么这么大怎么动不动删人,说她应该给他解释的机会的。他没有否认他有女朋友,陆诗涵感觉自己像吃饭时从嘴里吃出了半只苍蝇一样恶心。她没在理他,把他的手机号加入了黑名单。

在合欢花开得最欢的时候,又是一年毕业季。他走了,不会再出现了吧!陆诗涵曾经把他看作谦谦君子,原来是只衣冠禽兽,是她错付了。


【六】雪崩的时候你们都有罪

“妹子,你吃药干什么?”

“妹子,你吃了多少药?”

“妹子,你家里人在吗?”……旁边的护士发出一连串的提问。洛落只觉得她好吵呀!她已经头痛欲裂,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她在心里盘算救护车途径的位置,医院离家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脚程,这鸣笛声好像没有停的打算,它怎么要开这么久?“我会不会死掉?”洛落本来就是一心求死的,此刻她忽然有了一线求生的欲望。

昨天晚上,她还和同事一起去撸了串,逛了街 。在车上,她们还一起赢了两盘王者。只是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无力感逼得喘不过气来。这该死的人生显得多么没有意义,贫穷富贵、名利权势、貌美如花与其貌不扬还有那镜花水月的爱情,不要了!全都不要了!没意思。洛落把几个月前从医院买的抑郁症的药找了出来。她躺在床上,把一颗颗药剥了出来,十八粒。她一粒粒把它们吞下去,即使是死,她也做不到一口吞的豪爽,因为喉咙太小了卡药。做这些的时候,她很平静,内心没有丝毫波澜。

“马上安排洗胃!”

“来几个人把她的手和脚按住。”

“把嘴张开。”

一根食指粗的白色管子从洛落的嘴里进入,一直往下钻。洛落能够感受到管子的尽头搭在体内的某个器官壁上。医生开始往里灌水。原来没有经过嘴巴直接流入胃里的水会这么凉。没多久,洛落就忍不住把身子缩成一团,可是她的手和脚都被人牢牢地按住了。从嘴角不停淌出的水早就把床单浸透了。难受!好难受!洛落放肆地喊着“不洗了!不洗了!”没人理她。她越挣扎,施在手上和脚上的力道就越大。洛落觉得此刻她没有被当成一个人来对待,他们以为他们在救人命,可是他们的行为和强暴者一样粗鲁。

“我要上厕所了!让我去上厕所!”洛落哀求地向医生喊道。她真的憋不住了,不然就要尿床了。可周围的医生和护士似乎都不相信她的话,认为这只是她不想配合治疗的托词。他们要她忍住,不然管子拔出来再放进去比较麻烦。洛落知道哀求没有用,便把神经放松了,一股暖流从大腿流过。有多久没有尿床了呢?她记得小时候尿床要是被大人发现了,会被狠狠地训斥一顿的。不过她现在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因为这张床的被单早就被洗胃的水浸透了。

洗胃洗了将近半个小时后,洛落觉得像冬天躺在冰块上一样刺骨的冷。她的身体忍不住打起哆嗦,嘴里的牙齿在打寒颤。她的身上已经盖了两张被子了,可是她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她带着哭腔苦苦哀求旁边的护士再给她加一床被子,可护士说这间病房的被子都被她搞湿,拒绝了她。这些医生护士可能觉得她已经脱离了危险了,一时也不会被冻死,犯不着再给她一床被子糟蹋。洛落虽然没有睁开眼睛看清楚到底是哪些医护人员在折磨她,但她对白衣天使的好感荡然无存了。后来洛落的同事来医院看她,听到她说冷,就去帮她再从储物柜里拿了一床被子盖上。

等洛落的意识醒过来,她察觉到她已经在一张干净是床上,衣服也换了。一边吸着氧一边吊着生理盐水,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她知道旁边守着人,但她不想见到他们。

“怎么血压这么低?才四十三。”

“刚洗了胃,是这样的,慢慢就会恢复的。”

“等下抽血化验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如果各项指标正常,那么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从交谈声中,她知道她的父亲也来了。左手传来一阵痛意,可能是血液不流通造成的。洛落忍不住动了一下,旁边的表姨注意到了。表姨把头贴到她的耳朵边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洛落点了点头。表姨把她的上半身扶了起来,把水杯放到她的嘴边。她抿了两口,全程都闭着眼睛。表姨很温柔地跟她说,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父亲却在一旁冷笑,说她是自作自受,活该!这就是她的父亲,所谓的骨肉至亲,从来没有给予过她半分温存。好在洛落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洛落小时候,和父母是很亲密的。父亲喜欢抱她,把她举过头顶,还喜欢故意用胡子扎洛落的小脸。父亲知道洛落喜欢看书,送了洛落好厚一本的《一千零一夜》,那是洛落的第一本童话书,也是父亲送的唯一一件礼物。有一年冬天,洛落迷上了毛笔字,母亲就给她找来墨水和毛笔,还有一本字帖。任由洛落在书上乱涂乱画,旁边的父母亲也只是笑着夸她写得真好。只不过当她上小学后,父母好像换了人一样,他们处处对洛落表现出不满。读一年级的洛落,很多算术题都会写错。父亲在旁边的时候,看了她的作业本直摇头,无奈地说她读书不行啊。母亲有时候直接拿了根手腕粗的竹棒守在她旁边。洛落记得她有好几次被母亲打得在地上打滚,任由她哭得昏天黑地,母亲也不理睬她的求饶。父母亲可能从那时起就觉得他们的女儿一无是处,不是个读书的料。从那以后,他们几乎就没有过问过洛落的事情。

表姨和洛落家不是很亲近,她这次能来医院,洛落有点感动。她自己的母亲,此刻不知道在哪里呢。如果这一次,她死掉了,那么母亲就是害死她的直接凶手。

那天晚上和同事分别后,洛落回到了自己的租房里。她正在峡谷里打游戏,电话却响了起来。前几次母亲给她打电话,她都是直接挂掉,要求对方有事就发消息说。她们母女俩个人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一打电话就会吵起来。后来洛落为了双方的心情不受影响,学会了挂电话。可是那一刻,她觉得她的心情还好,应该可以和母亲心平气和的说话,所以就接了。三句话不到,母亲的嘴像一把机关枪不停地对洛落进行全方位扫射。“你辞职不当老师,你能干什么?”“把你养这么大,一点出息都没有,浪费了我的钱!”“我就是受罪,还不如不生。”“以后不要叫我,花了我的钱全还回来。”……

从小到大,洛落在外面从来没有受过气。因为成绩好又自觉,老师觉得她很省心,同学们也喜欢和她玩。周围的邻居,都觉得她懂事又有礼貌,从小就会帮大人做事,见到人就喊。洛落心里的委屈,都是拜自己的父母所赐。他们喜欢否定她,不会培养她,却会指责她样样不行。有一次,电视里面有几个小孩子在唱歌跳舞,母亲用嘲讽的语气对洛落说,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你会什么呀?洛落有些生气,把憋了好久的话说出来“你们怎么不看看别人的父母?你们都做了些什么?”这话一出口,并没有让洛落的父母有所反思,而是洛落从此背上了“忤逆父母、不孝子”的罪名。那时她十岁不到,她的父母把她的种种罪行告诉了七大姑八大姨,甚至他们的父母,洛落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帮他们劝洛落要尊重父母,又说自古以来“父母比天大”,“父母是不会错的”。洛落好委屈,难道她有错吗?从此洛落更喜欢待在学校里,那里的老师同学从来就不会说洛落不好。洛落觉得自己的父母惯会以大欺小,而且总是喜欢搬救兵,可惜洛落的朋友们虽然理解洛落但是她们也全是小辈,要是帮她说话,那也要落下不尊重长辈的骂名。“三纲五常”、“家长权威”,洛落恨死这些了。

中考结束的时候,父母都要洛落去报考免费师范生。那时候洛落的好朋友也打算报考免费师范生,本来洛落是想为了和好朋友去报考的,但在父母提出来后,她就不想去考了。后来父母还是给她报了名,但是她在面试的时候,直接跟面试老师说她不想当老师,她是父母逼着来考试的。父母当然不知道真相,只当她是能力不行被刷了,又把她贬低了一番。洛落觉得大人们真是贵人多忘事。在她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的爸爸有一天问她长大后想做什么,她毫不犹豫地说要当一名老师。因为那时候,她很喜欢她的班主任。结果她爸爸给她狂泼冷水,说一个教书的以后能挣什么钱,没有什么出息。那时洛落被气哭了,她觉得父亲不仅看不起她的理想,而且瞧不起老师这个职业。可是林老师在她眼里真的很好呀!至少比她父亲好十倍。结果才过了几年,就变卦,让她去当老师。不仅是因为师范毕业后能够分配稳定的工作,而且他们还不用给她出学费了。他们很早就认定自己的女儿不会有出息,结果洛落却用中考成绩打了他们的脸。不过这并不妨碍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继续嘲讽洛落。

读大学的时候,洛落特别羡慕多才多艺的室友。有一次五一收假,叶蓁蓁把她的古筝带到了学校。洛落看到那把琴,眼里真的闪着泪花。她很激动,她从来没有真正的见过这种古色古香的乐器。可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幻想自己能够拥有一把筝,能够弹奏出一曲“高山流水”。她没有告诉她的父母她在学古筝,父母给她的生活费,她都交给了古筝老师。她的父母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从不会过问她在学校的生活,只会按时打生活费打到她的卡上,不会多给也不会少。那段时间,她借过同学的钱交课时费。为了还钱,她去饭店端过盘子,去街上发过传单,去酒店大堂弹过琴。洛落对钱没有过多的欲望,如果不是为了学琴,她是不会去做兼职的。不过当完成这些工作拿到工资后,洛落很开心自己又能参加琴行的暑期培训了。为了学古筝,洛落连着四个暑假都没有回家。她本来对家也没有什么感情,而且弹琴使她快乐。

后来,洛落的父母还是知道了她在学古筝的事。对于她暑假不回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洛落被骗了。那几年传销组织搞得火热,父母觉得洛落可能是被传销组织骗了。可是,他们也只会打电话骂她,从来就没亲自来找过她。从那以后,父亲给她打钱的时候,总会说她拿着钱乱花,学一些没有用的东西。洛落觉得这人间真搞笑,别人家的父母巴不得把自己的孩子塞进各种培训班,只有自己的父母觉得洛落总是学些没有用的东西,还总是嫌弃她什么都不会。这样的父母真是恶心至极了,洛落对他们的反感日益加深。

洛落毕业的时候,顺利考上了教师编制。她的父母又开始作妖,他们对洛落说学琴花了那么多钱,现在怎么不去教别人,不然学了有什么用?每当这个时候,洛落就在心里冷笑,心想难道自己会什么就一定要拿出来当赚钱的工具吗?知识只有变现了才有价值吗?洛落才不会听父母的话,他们说什么,她就要反着来,谁让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呢?

洛落第二天就出院了,没有什么后遗症,她的朋友都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看她。洛落看着她们轻松地笑了。她们是最懂她的人,她也知道她们过得也并不好,所以彼此都没有多说什么。洛落记得有个姐姐曾经跟她说过“人一生中,亲情、爱情、友情,总会有一方缺失的,但是另外两方会弥补。”在洛落很小的时候,她就放弃了所谓的亲情。可这两年发生的事情,让她曾经幻想的美好爱情也破碎了。

洛落和卢晓文谈了好几年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步了。结果卢晓文并没有按照他们之前约定好的那样留在长沙,而是考了他家当地的公务员。后来他的父母给他安排相亲,他就和他家附近的一个小学老师好上了。洛落知道,他爱的时候是真的爱她的,他不爱她的时候也是真的不为她考虑的。

记得刚在一起那会儿,他可以为了哄她,半夜翻学校围墙,跑到她家楼下给她道歉。那天晚上十点多,洛落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正在滴水。她看到卢晓文发的消息,叫她下楼。他们下午才吵了一架,洛落说卢晓文一点都不在乎她,不如分手。没想到卢晓文当时居然说好。巷子口长着一棵大梧桐树,路灯的透过宽大的叶子撒下斑斑点点的黄光,他低着头斜靠在树干上。洛落后悔自己下午说的话有点狠了,可一向都是她突然发脾气,然后他来哄。见到她后,卢晓文说走走吧。俩个人就都低着头各自走各自的。突然卢晓文停了下来,他一把拉住了洛落,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你怎么能说我不在乎你呢?我这么喜欢你,你不知道吗?”洛落有些感动。“对不起”她说。在这座城市最繁荣、灯光最璀璨的街头,他狠狠地吻了她。这应该是卢晓文留给洛落最浪漫的回忆。其实,他们俩个人的恋爱,大多时间都是靠回忆熬过来的。

有学妹曾经问她是不是和卢晓文分手了,因为她在学校图书馆外的湖边不止一次地看到卢晓文和一个音乐系的女生走在一起。洛落直接发消息质问卢晓文。卢晓文当然否认了,他解释那个女孩子不过是社团的学妹,他们只是在讨论社团活动的事情。洛落心里明白他有问题,他早就不是社长举办活动哪里还要他操心?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要求他以后别在和那个学妹联系了。她觉得她已经够大度了,她不想和他分手,毕竟谈了这么久了。

朋友们在洛落家陪了她几天,然后就去回去上班了。洛落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经过这一次,她觉得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再也不想让任何人影响她的情绪了。洛落觉得,接下来她要好好安抚自己,安抚那个陷在黑暗里哭泣的自己。自己如果都不能让自己笑,那么还有谁会想方设法使自己开心呢?这世上谁也靠不住!

在云南昆明,花市里弥漫着各种鲜花的芳香。洛落打开店门,热情地向周围的邻居打招呼。今天,她要赶在太阳出来前,把店里的植物都拿出来,晒一晒,那样它们才长得好。


【七】动情不过是蜻蜓点水

(一)

我谈过好几场恋爱了,从初中开始吧。谁让我成绩不好,但人长得不赖呢!没有开玩笑,都是事实。我谈恋爱,都是女的找我表白的,我不是个主动的人。怎么说呢?也不是主动不主动的问题,其实吧,有时候是我不敢更自己喜欢的人表白,我怕说了连朋友都做不了。啥?你说我这是自卑?也许有点吧,但人对自己喜欢的人都会有点自卑吧,担心自己配不上。有个女孩子,我偷偷关注她好久了,甚至和她混成了兄弟,最后我们的关系也止步于兄弟了。现在联系不上她了,要说青春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有告诉她事实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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