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小北baby

曾不止一次的设想，如果当初我不曾抱怨，你是否能陪我更久一点。

如果你能陪我更久一点，我的人生轨道与模式，是否与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一样。

尽管我知道这种假设它无法成立。

还记得那天下午，你让我去隔壁三爷爷家地里扯猪草，你怕圈里的猪饿着。

那天下午阳光很烈，风很轻，天很蓝，云很淡。我的心情很糟。

我不情愿地背着背篓，拿着镰刀，拖着凉拖鞋，吧嗒吧嗒地朝着青青的玉米地里走去。

我很委屈，甚至委屈地流下了眼泪。我一边走，一边埋怨，那年我12岁。

我狠狠地埋怨你，为什么自己不去非要我去?为什么你自己在家躺着，非要我去干活?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什么也不干，我就过得像头牛一样?

那个下午我哭了，哭得很伤心，但是我还是去地里扯了足够猪吃饱的草。

在我的委屈还没散尽的时候，你就去了医院。看着你从椅子上毫无意识地摊倒在地上，我的脑子嗡地坍塌了。

我很害怕，我预感到这一次你的病情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是的，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火急火燎地送你去了医院，留下我一个人，有三两头猪需要照顾。

那晚我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夜空中高悬一轮明月，月光清凉如水，一种无助与孤独将整个村子覆盖。

从那个夜晚起，我学会了无声的流泪，以前你揍我，我哪次不是张着嘴巴嚎啕大哭。我开始自责，假如白天我不曾抱怨，不埋怨你懒，你是不是就不用进医院了呢？

假如仅仅只是假如，我的假如没有任何回应。

后来你终于还是走了

后来他越来越能干了

后来我越来越懂事了

年轻的时候，你和他总是吵架，一吵架你就出走。你觉得他一定不爱你吧，可是当众人把你抬上山埋葬时，他当场晕倒了。

你不知道，我的心当时该有多慌乱啊，那年我12岁，你36岁，他也36岁。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

你不会想到我是多么的懦弱吧，当学校里有人起欺负我时，我竟然对她们说:我妈都死了!

我以为她们会同情我，会怜悯我!我以为这是给自己的软弱和无能找的最好的靠山。

天知道我多么的愚蠢!事实上，她们的眼里和心里都没有同情。

于是我变得特别叛逆，我不再逆来顺受，我甚至变得很令老师和同学讨厌，我变得敏感，变得细腻，变得眼泪特别多，变得语言组织能力强。

我和别的男同学吵架，我让他扫地他不扫，于是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他一点也不示弱地回击了我一巴掌。但我没有哭，反而觉得痛快，很痛快。

我不喜欢的课我不听讲，我不喜欢的老师我不理睬，我甚至会反抗，这种叛逆，融进了血液。那是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

直到十六七岁的时候，我上高中，是一所普通高中，我喜欢英语，我更喜欢教英语的老师，我是英语科代表，于是我拼命地学英语。

后来考了一所很普通的大学。在那所大学里走过了三年。

这些你都不知道。但是我要告诉你。

如果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看着我长大，我应该还和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着吧，我的骨子里应该还有一股骄傲劲儿吧。

为什么你不在身边了，一切就变得那么迅速与可怕呢？快得我怀疑它不真实。

每当我过得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想念你，我就会假设，如果你一直在，我的生活会不会和现在大相径庭呢？

我无数次地重复着这种丝毫没有根据的假设，直到更大一点的时候，也就是二十三四岁的时候。

我进入了社会，体验了更多的艰辛与压力，我时常自卑，我渴望得到一份心灵的归属和感情的寄托。

这个时候，我学会了不对外人谈及家里的一切，我刻意回避，有人问起我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我微笑着回答说: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啊。我从不觉得农民很丢人。

但我的心里还是疼，尽管有朋友提及到你时，我嘴上说其实我早就忘记了，却也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事。

有些伤疤是不可能痊愈的，虽然结了疤，但随时会刺痛，随时会溃烂，随时在心里泪雨滂沱。

后来我终于恋爱了，那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比我小近2岁。我从不觉得姐弟恋有多流行。在遥远的北京，我们相互拥抱，相互取暖，像两只受伤的动物，彼此依偎。

我的初恋也终于在一场大雪纷飞的北京街头，划上了省略号，那是句号前的挣扎。

我有太多的不舍，有太多的不甘，我顶着他妈妈嫌我个子不高的委屈，像个变态一样央求他回到我身边。只要他一直在，我便一直爱，我可以包容他的一切任性与不成熟。

多年后已然明白，我并不是多忘不了这个人，我忘不了的是那个默默付出太多到不甘心的自己。

我亲爱的妈妈，假如你一直活着，你一定不能忍受你的女儿如此作践自己的吧！

我这一路颠沛琉璃的成长，你都无法参与，尽管我是多么殷切的希望啊！

每一次我遍体鳞伤的时候，我就问自己:假如当初不曾抱怨你，你是否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的一切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你的坟头荒草丛生，夏天被细密的树枝遮得严严实实，冬天便裸露在旷野里。

今年过年时，我终于有勇气走到你的坟头给你烧纸钱了，我不知道以前为什么总是迈不开脚步。

我还没有给你立碑，你的周围一切都很荒芜，或者我永远都不会给你立碑了，你只有我一个孩子，周遭的一切侄男侄女，早已物是人非。

如果哪天我给你立碑，碑上便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你会感到孤单与失望吗？

我亲爱的妈妈，直到现在，我依然忍不住地假设，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不会过着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会很温驯，没有太多压力和包袱，能单纯的追求一切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噢，我亲爱的妈妈，我知道时光不能逆流，我知道一切假设也只是假设，我知道人活着不可能没有压力与烦恼。但我总是忍不住去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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