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出楼就看到了一轮明月高悬,衬着夜色,更显月之清幽淡雅,夜之静谧安然。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纯净的夜色和清明的月亮了,内心不由得有一丝触动。
这月色斜挂在天际,给暗黑的黎明带来一层层淡淡的光,虽不透亮,但毕竟使夜色不再沉黑,好比清泉浸润干涸的土地,鸟鸣响彻空灵的山谷。
这月色,竟和家乡的月十分相似,一样的硕大,一样的圆润,挂在一样清冷的夜里,静静地看着岁月由黑转白,看着人间在静默的沉睡中慢慢苏醒。
时光就是这样在昼夜更替中交错,在月升月落里流失。如同一只执著的蚂蚁啃噬着生命的绳索,如同一条激荡的流水冲刷着岁月的沙石。一点点啃咬,一点点吞噬,一点点冲刷,一点点如风卷残云。
现在的人总是太忙碌,都很少有机会或者心情,正眼看一看这头顶的月色,即使在中秋的夜晚,那个本该属于月亮的节日。
我们不会再对着月儿出神,将思念化作内心绵软的祈祷,希望我们热爱的人儿也在这相同的夜色里,看着月儿深深想念。
我们不会再对着月儿流泪,在心事苦闷时,给自己和月儿独处的机会,让自己在夜色的注视里,对自己的内心进行检视。磨平心头的忧伤,整理过去得思绪,擦拭曾经的伤口,鼓起对生活的勇气。
我们不会再对着月儿诉说,把自己内心的不平与愤懑,激动与兴奋,暗恋与愁苦,一一撕开,对着那忠实的听众慢慢倾诉。
这月儿,还是那一轮月儿,曾经照过我们的童年。我们坐在格子窗前,在姥姥的神话故事里听着嫦娥奔月,听着广寒苦冷,听着桂花叶落,吴刚哀叹。我们也在盛夏露天纳凉的席子上,听着母亲讲起西厢情深,普救钟响,张生在月色里吟诗,莺莺在月色里怅然,红娘在月色里传信。
那是家乡的月,那个月儿带着温度,带着神秘,有几分亲切,有几分熟悉。当我黎明起来,准备赶上十里乡路去上初中时,月儿在西边的天际睁大了眼睛注视着我,让我在乡间的小路上不再害怕,不再孤单。
当我和小伙伴赶完邻村的夜戏,走在回家的路上,头顶的月儿又大又圆,把整个天空照得如同白昼,让远处的群山披戴着圣洁的光,让路旁的小树投下淡淡的影,让不远处的河流散发出带着温度的水汽,让田野里一片片庄稼静穆地肃立,如同一列列准备接受检阅的队伍。
当我陪着父亲扛着铁锹趁着夜色,在田里灌溉的时候,月儿好比一个亲人,为我们打着亮色,驱走了半夜的清凉和我心头对夜的恐惧。
那数亩连成片的玉米,在夜色里显得阵容庞大,我在水流入口的这头静静地看着,父亲则借着月色一直穿行到田的那头。父亲的身影越来越远,只能听到穿行时玉米叶子和铁锹碰撞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有点害怕,隔一会就叫一声父亲。水流的声音,加上玉米叶子的响声,父亲有时候听得到,有时候听不到。他哎着答应一声,我心里就踏实许多,温暖许多。
父亲说,看看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就和白天一样亮啊。我抬起头,看着月亮。是的,总觉得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已近初秋,我知道清辉淡雅里本没有一丝温度,但我分明觉得一股暖流从那瀑布般倾泻下来的月光中,流淌入我的心田。好似那半夜的田野里,陪着我的不只是父亲,还有那轮高悬的月儿。
如今,身在他乡久,渐觉故乡远,身边的杂务已使我们很难有机会,在一个静静的夜色里,惬意认真的欣赏那一轮月光,回忆曾经的那一段段往事。但有关月色的故事,总与童年和故乡相伴,时不时的侵入梦来,冷不丁地在无意抬头时,猛然闯进我的思绪。
她好比一位久未联系的亲人,忽然相逢,依然温暖,依然亲切,依然会在心头激起一丝激动,只是在岁月的颠簸中,我久久地疏忽了她的存在。
抬头看着她,它分寸未减,温暖如故,清澈依旧。她照亮着我的内心,照亮着我的童年,照亮着我来时的路,让我浮躁的心得以沉静,冰冷的心得以温暖,让我舔舐着磕磕绊绊的伤口,重新打起奋斗的精神。
多么美好的一个早上,虽然天还未亮,但我的心里分明充满了光,充满了那带着温度的一丝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