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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青年节,列车段组织到部队煤矿搞共建。先打枪,再下煤窑,接着茶话联欢。打枪时,女列车员们像惊枪孔雀。乔碧蕊五发子弹全脱靶了,过后还偷偷跟陶丽丽说:“第一声枪响,我就尿裤了呢。”下煤窑体验生活,好了些,安全帽照明灯扎古得全活,每人身边还有两名战士跟随保护,比格格出宫都万无一失。茶话联欢,女列车员们可就撒欢喽,天生蜜蜂蝴蝶的活计。广播员陶丽丽刚唱罢《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杨排长鼓动战士齐声喊:“冯车长,来一个。”冯启秀列车长不客气,站上台便唱:“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就我这一条枪……”列车员们轰一声全笑弯了腰。战士们却没笑,那时候样板戏谁不熟悉?冯车长这是走辙唱错词了呀。杨排长也不懂,问身边陶丽丽怎回事?陶丽丽更笑得一嘴瓜子皮全喷到杨排长脸上去:“那我说给你听……”
冯启秀原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当演员,因一张嘴忒活泼,犯了政治错误。那时候除非罪大恶极,不允许下岗,开除,让人失业的,上边就把他放到边塞平城列车段,当铁路工人。冯启秀从列车员干起,很快升任列车长,跑口泉煤矿的小票车。平城是煤都,口泉地域是煤源腹,全国各地政府,部队都到这里来开煤矿。顺势而为,铁路局就开行了这趟简陋的小票车。一次机关宣传干事上车采访,看到冯车长带领着十一名女列车员,笑谈道:“一水的娘子军,你洪常青啊。”冯车长接口道:“对,拢共十几个人,就我这一条枪。”从此冯启秀有了俩靓号:洪常青,一条枪,叫响列车段。陶丽丽刚讲完,杨排长笑得更是管不住自己,差点把被喷在脸上的瓜子皮再还回去。
哪料这一笑二笑的,陶丽丽和杨排长,竟恋上了。
“一次共建就恋上啦?陶丽丽,你这是烧香望和尚。”冯车长听陶丽丽没讲完就嚷道。陶丽丽幸福地又说:“我俩这要感谢你,没有你那一嗓子老子的队伍,我们哪有那么多话题?他家也是北京的。”冯车长更惊异:“也北京的?住哪个区?”陶丽丽说:“宣武区。”冯车长说:“我家海淀的,不远。不远。”以后,冯启秀对陶丽丽格外照顾了。“明天政治学习,放你半天假,去接见杨排长。”再见过杨排长,就像遇见亲人般,更要促成说:“探家回北京时,你就住我宿舍里,宿舍就我一人宽敞,做你的中转站。”冯启秀看着陶丽丽和杨排长,比翼走在幸福路上,就又想起北京的家,想起老婆,就又来找领导。
“怎么又来了又来了?”领导瞄见他一条腿才迈进门就不耐烦嚷起来。冯启秀说:“让你不吃饭你不饿吗?让你不喝水你不渴吗?”领导说:“铁路上两地分居的多了,就你猴蹬急吗?”冯启秀说:“我就奇怪了,段里有太原车班,有北京车班,一样当车长,怎么就不能把我调到北京车班呢?白天跑车到北京,晚上就能回家睡个觉,工作生活两不误。”领导说:“北京车班太原车班,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把别人调下来你顶上去,那合适吗?”冯启秀说:“怎么不合适?难不成我总跑口泉小票车,总和老婆分居就合适吗?”领导说:“你的情况我们很同情,还是回去再等等吧,等北京车班空下萝卜坑,就让你顶上去。”冯启秀说:“萝卜坑我都等五年了,快点吧,老婆还年轻,不放心呀。”领导就笑抽筋了。抽筋后还是那个话:“回去等。”
萝卜坑没等到,却等来了老婆的号外消息。
有个叫祁思远的,在北京铁路永定门行车公寓当服务员,巧了,老家正在煤都平城,家里父母上岁数,越发难自理,他就想调回平城铁路来照顾家人。而铁路性质又全国一盘棋,线远腿长五湖四海,只要是铁路员工,都可以一对一对调。尤其夫妻两地分居的,那时候的单位更会成人之美。要紧的是对调对象你要自己去联系,自己去找。合适的对调名额,甚至十年几十年都难以找到,金贵得有如今天买彩票中大奖。自从被放到平城后,冯启秀就托朋友亲戚托关系寻找对调名额,所以老婆从北京来信告诉他找到祁思远这个黄金对调名额时,冯启秀激动得险些停止呼吸。
冯启秀立刻运作起来,与祁思远见了面,商讨好调转细节,向人事部门递申请打招呼,就等双方单位走流程,商调函一发,就可调回北京和老婆过团圆日子了。
可冯启秀怎也没想到,煮熟的鸭子,却又让自己搅黄了。
这时杨排长复员了,转业回到北京。得知儿子在外地平城找了对象,父母激烈反对。杨排长是独生子,父母不放他离身边。杨排长早已与陶丽丽心相印,真格是爱情孝道两难那。陶丽丽与杨排长,更已是爱得死去活来,又怎舍离?眼见得病倒,又挣扎起,人瘦作一条条。杨排长母亲可还在流着泪跟儿子说:“她一个外地普通人家的,能调到北京来吗?能成为北京人吗?婚姻这事一步错便是一辈子,那种两地分居的日子,你受不了啊。”
这话就让冯启秀听得脊椎骨嗖嗖过冷风。还有谁比冯启秀更知道家庭被拆分,夫妻被撕裂是啥滋味吗?便关自己在屋里想一天,又喝一夜酒,自言自语叹一声道:陶丽丽,我前世跟你有缘呢。
善男信女普罗大众,叙至此,你们猜出冯启秀要干什么了吧?
“啊什么?”听过冯车长决定陶丽丽就傻了,看着他黑眼圈和嘴上水泡好一会儿,又好一会儿,颤声道:“你把对调名额给了我,那你和嫂子怎么办?”冯车长说:“我们神交啊,我们神游啊。一次在华严寺,碰见一老神仙教会我法术,可管用,斯磨久就显神通。一天夜里又神游,回到北京,看见老婆站门前与一男的聊得热热闹闹。我怒发冲冠,一把擒住老婆说:是忍不住有新欢吗?你是给我抹绿吗?老婆说你疯了吗?我想你在边塞平城天气冷,给你织个厚毛衣,托他给你寄过去,你没见他戴着邮局绿帽,穿着邮局绿制服吗?他才是全绿呢……这当儿敲门声就惊我醒来,开门一看真是邮局送来毛衣汇寄单。再看邮递员,也真是全绿呢,哈哈哈哈……”陶丽丽再忍不住,一下抱住冯车长就哭了个稀哩哗啦。
就这样,陶丽丽对调到北京,和杨排长结婚,过上幸福生活。冯启秀还在平城当列车长,跑小票车。夜晚,思家想老婆了,关自己在屋里又唱起:“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十几个人,就他妈一条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