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又梦到我的小姨,她已经去世三年了,如果她活着的话应该是六十二、三岁的样子。她健在的时候我们表兄弟、表姐妹叫她“小姑”“小姨”,因为这样才够表示亲昵,她去世了我们仍然这样叫她,可能这样才能够表达我们对她的不舍与怀念。
我与她之间的一幕幕越来越清晰。那时我也就七八岁的样子,秋收时节,母亲秋收,父亲上班,而做饭的任务我时常觉得责无旁贷。那天早上家里应该没有做糊糊的玉米面了,我用簸箕端着玉米,拿着箩(先把玉米粒用石碾碾碎,放在箩上来回筛,落下来的细面面做玉米面糊糊)来到村里主干道上的大石碾旁。那个石碾当时比我高,我艰难的推着,时间如同我的脚步艰难地推进着。突然,我的小姨拿着小橛子(农村砍玉米秸的工具)出现在我的面前,她从田里散工了。我记得当时她的脸应该是蜡黄的,两眼无神,身体是极度疲惫的。
我的姥姥年轻寡居,有五个孩子,前三个孩子已成家,只剩下我的小姨和最小的舅舅,最小的舅舅去当兵了,姥姥不让成绩优秀的小姨读书,家里所有的农活只有我的小姨一个人承担。一棵棵像小树一样的玉米秸要青春年少的小姨一棵棵砍下来,捆起来,用地排车运到地头,再种下小麦。我的姥姥要求我小姨要努力过日子,不准婚配,积攒钱财为我小舅舅娶妻生子。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小姨,肯定是天未亮就去田间,像个男人似的刨了很久玉米秸了。她放下小橛子和我推碾,直到箩出细细的玉米面面。
那天的玉米面糊糊香嫩,糯滑。过了几天,母亲问我:那天的玉米面谁和你碾的?我说:我自己。母亲并没有揭穿我。当我再回首这件事,我清楚的知道:肯定是我的小姨千嘱咐万叮咛不让母亲揭穿我。我的小姨,委屈自己周全他人。她一生一都这样。我们常想,这是她早早生病的病因。而千万次的超出个人能力劳作使她落下病根,那次帮我推碾是不是千万次中的一次呢?
我参加工作很早,工作环境一般,让本身爱思虑的我患上了神经官能症。那时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医生误诊为心肌炎,让我住院。我的小姨她陪我住院,给我熬中药。那段时间我说哭就哭,我的小姨给我开心:我陪你多好啊!你不最爱吃我的饭吗?然后我会破涕为笑。这时她就笑着慢慢的说:“这不是小孩子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那声音好柔软啊,暖暖的滋润着我的心田,我永远忘不掉!
我二十四岁本命年,我的小姨为我从她婆家村里五户不同姓氏的人家要了五个鸡蛋,告诉我的母亲:“这五个鸡蛋有姓刘家的,有姓张的……你给丽丽煮着吃了,以后就不会生病了。”当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又泪目了,那五枚鸡蛋躺在竹篮的画面,那个奔走于村落间,轻轻迈进邻里家门,笑意吟吟的和人家要鸡蛋的情景又浮现于我脑海,那是一颗怎样的慈母心啊!我无力用文字表达。
我的小姨,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你给我做的布鞋,红色底,黑色花,我一直穿到漏出脚指头,是那么舒服!你给我纳的鞋垫温暖着我的小脚丫。月夜,我把父亲发的大西瓜给你和姥姥送去,至今想来让我雀跃。我是多么愿意和你分享我家的好东西啊!那个西瓜怎么那么大,那么圆,色泽那么亮,花纹那么清晰!美丽的月夜!
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又到了扫墓的时节。今年,我想在你的坟前种下白菊花,让我的思念之痛变得像菊花那样淡,让我的心不再痛!当微风吹过时,让频频点头的白菊花向你微笑,与你作伴。
很久之前想写下这段文字,怕让曾经流年不顺的表弟伤心,用情至深的姨夫流泪。
生者释然,逝者安然。
2020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