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塔丁
下雨天。
大山,一望无际。。。。。。
夜是漆黑的一片,在我的脚下仿佛横着沉睡的大海,但是渐渐地,像浪花似地浮起来灰白色的马路。——巴金
我沉默的抽着烟,抬头望着毫无生气的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哗哗啦啦的雨声。
那一晚,我几乎失眠,只记得老父亲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我不知抽了多少只烟。当我双眼泛红,泪流满面时。我才发现我离不开父亲。
我和父亲住在大山深处,与世隔绝。没有电,也没有供暖。用水需要到几公里以外的水井旁打水,生活很是艰难。老父亲是一位平凡又朴实的农民。他个不高,甚至比我还矮了一个头,双手全是茧子。父亲吆喝着那头青草喂肥的老黄牛,扛着锄头走向田野的画面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他的背总是挺直的,笔直的屹立在天地之间。
我从来都不敢对视他的眼睛,我从来都想不出我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父亲不善言语,时常在田间凝望着村头的方向。我知道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修一条通往外界的马路,但是其过程又何其艰难。我跟他讲过:“爹,修路这事儿不是你说修就能修的,还要考虑多方面的因素。咱们村儿在山北!离江华镇太远哩!”父亲没有说话,他用粗糙的手添着烟丝,抽起了老旱烟。烟雾缭绕中的脸庞饱经风霜,像是用红铜铸成似的。宽宽的额角上,深深地刻着几条显示出坚强与倔强意志的皱纹。看到父亲的模样,我就知道了我已经说不动他了。
1979年的夏天,入伏。父亲早早地下了地,我接过了父亲手中的锄头,递给父亲汗巾说:“爹,咋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下午还去学堂教书不?”父亲放下手中的汗巾。“啥事啊,我下午有课,孩子们离不开我呀。爹呀,晚上吧。”看着父亲日益苍老的面庞,我的心里一酸。“娃儿,我跟你说件事儿,咱们李队长和我商量了好久决定从咱村开出一条通往江华镇的马路哩!”在父亲的眼睛中我看到了久违的光芒。他黝黑的脸庞,经过长期的风吹日晒,第一次露出了两行黄牙。父亲的这个微笑,让我记了一辈子。
父亲和大伙开始了修路。李大娘和其他的婶婶们给我们准备吃饭的伙食,李队长和父亲带领着村里的老少爷们一人一把铁锹铲平山间不平的土路。我带着孩子们给叔叔伯伯们送茶送饭,好不热闹!父亲对修路这件事很上心,农闲时,他拿着铁锹看到乡间小路不平处,便填土铲平。不论春夏与秋冬,不管是艳阳高照还是暴雨倾洒,父亲始终如一。大雨时,雨水还没有褪去,便淌着泥泞,铲出积水。土路被雨水冲刷的泥泞不堪,只好再填土铲平。就在这周而复始的工作中,父亲坚持了5年。
有人说:“修路者,填土于沟壑,铲平其坎坷,方便一方之人。”父亲可能忘记了夏日的高温酷暑、蚊虫叮咬;忘记了冬日的凌冽北风、白雪茫茫,也没有忘记他的初心:把路修通!
1985年7月18日农历6月初一。我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天。天还未蒙蒙亮,父亲早早出了门。天空下着小雨,雨滴拍打着叶子发出‘嗒嗒’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鸟儿飞离了枝头。我的心里莫名的感到了一阵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这条路马上要通到头了,父亲一直盯得很紧。中午我给父亲送饭,见到父亲在望着对岸的江华镇,神情自然“娃儿,还有这最后一段路。我们的子孙就可以从大山沟沟儿里走出哩!接下来的路我是走不了了,我老了,干不动了,所以你替我干下去!”我望着父亲苍老的神情,心里一紧,十分羞愧。不敢面对父亲。“爹,咱不修了,咱回家。”“混账!你不修,我不修,谁来修!我们的孩子们怎么走出大山,我怎么去见你奶奶!”父亲神情激动的打了我一巴掌。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第一次打了我。你永远都不能想象到那种感觉。疼,刺骨的疼。我却升不出一丝的恨意。过了很久,父亲常常的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你奶奶是怎么没得么,我小时候的冬天大雪封山,你奶奶病的很重,继续去医院。因为没有通往江华镇的路需要绕很远,最终耽误了奶奶的病情。从那以后我发誓要修出一条通往江华镇路。”父亲神情没落。久久不能平静。
我望着父亲,眼里全是泪水。下午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大,雨水冲刷着山坡,水渐渐的窜上来了。
李队长着急忙慌的找到了父亲,商量解决的办法,父亲对我说:“娃儿,如果我没了,别像个姑娘似的哭哭啼啼的。把路继续修好,对得起我对得起后代就行了。”父亲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从未认真的看过父亲,父亲的背不知何时起弯了下去,佝偻的身影渐行渐远。
洪水来了,他来势凶猛,像只猛虎,风卷云涌,遍地狼藉。我亲眼看见了父亲在于它抗争,我跑到父亲的身边,跟父亲一起共患难,因为这是我们的希望。
时过多年,我想起来我的父亲。那天父亲走了,他笑着离开了。我看着这那条路,看着父亲的路,他终于可以安心的见到奶奶了。我曾经与他度过了美好的一生,却不能陪他到老。我看着他的照片,又想起了从前。他笑的时候,我总是像沐浴在阳光下一搬;当他不笑的时候,一个目光,我便心惊胆颤。
父亲,在天堂的你可以心安了。咱们的路修好了,已经通车了。咱们的后代可以走出大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