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e98
(一)对面的萝装少女
当我看到她时,她已经站在那里了。
在星期二的图书馆里,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里站着一个美丽的萝装少女。
萝装的萝,源自《Lolita》这本小说。
这是一本1955年出版的,带有恋童元素的爱情小说,由其带来的恋童癖在男性中引起了很大的风潮。而在女性中,它带来的后续影响则是由日本开始的萝装次文化风潮。
萝装,由其讲究的裁剪,细致的缝纫,精美的造型,漂亮多变的文化图案,在某些女性群体中广受欢迎。而这些喜欢穿萝装的女生,则被称为“萝娘”。
因为这样的穿着非常独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花哨,给人一种独树一帜的盛装感,所以在普通的人群中看起来非常显眼、突兀,初看会觉得有点格格不入。不过,我还是挺喜欢萝娘们的,打扮得体的萝娘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精致、高雅、干净、优美,就像现在我眼中所见的那位一样。
而图书馆中的她,静静的,不开口说话,更是多了一丝优雅和神秘的气质。
她身着底色棕红的连衣裙,上面印满了白色的雄鹿和小鹿,米色的花边一层一层地围着裙身,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头上还戴着一顶装饰用的小礼帽,看起来既端庄,又可爱。这样的装扮要是配上一把小阳伞,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然而,我注意到她手里确实有一把伞,却并不是遮阳伞。那是一把黑色的大雨伞,这令我感到奇怪,因为天气预报说周二是一个大好的晴天。
她在一张无人的桌子前坐了下来,就在我的斜对面,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她。
她静静地坐着,然后警惕地环顾左右,我立刻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下。再次抬起头看她时,发现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她双手握着那东西,盯着它看着。我也不自觉地开始把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到到它身上。
那是一尊可以双手环抱的小雕像,雕像的背部对着我,通体深红色,与握着它的那双白皙的手对比鲜明。可能是因为我坐的有点远,所以看不清上面的图案,只隐约感觉那背影像是一堆树根缠在一个圆球上的场景。
盯着那个雕像看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我有些发呆,或者说,出神了。赶紧摇摇头,又盯着手头的书本看了起来。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我抬头发现她还在盯着那雕像看,我感觉有点不舒服,就悄悄地走了。
在我走出图书馆的那一刻,天色变得阴沉起来,抬头才发现,刚才的晴天,顷刻间已经变得阴云密布,走出去没几步,雨滴就星星点点地打在了我的脸上。
“见鬼。”我嘟囔了一句,小跑回了宿舍。
(二)多雨的夏秋之交
周三的中午,天空依旧阴沉,周二晚上雨停了之后,天气就一直维持多云的状态。
午睡醒来的我精神饱满,又无所事事,便决定去自习。
进主楼后,看到了一个身着萝装的蓝色背影。会是周二在图书馆的那个女孩吗,也许是她换了一身新衣服?我正想着,她已走到旁边一个教室窗前,向里望了望,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不知道被什么冲动驱使着,我毫不犹豫地也跟去了那个教室。进门时向她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个萝娘——发现她没有抬头,我不禁松了口气,内心也不再紧张。教室里加上我也只有五个人,这很好,我喜欢人少的教室。
我在她斜后方的不远处坐了下来,掏出了书本。看了几眼书,又忍不住抬头看向她。
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背带连衣裙,裙子里的是一件亮白色衬衫,头上戴着一个发箍,上面装饰着半大的水蓝色蝴蝶结。裙子上画着各式各样的星球,有的被卫星环绕,有的套着可爱的光环,还有一颗星球张开了一只大大的蓝眼睛,从裙子深处望向外面这个世界,令我想起伊藤润二的《地狱星》。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个东西——一尊靛蓝色的小雕像——竟然又是小雕像。然而因为角度问题我看不清上面的图案,只好作罢。
即使很好奇她为什么抱着个雕像坐在自习室里,我还是逼迫自己回过神来专心学习。这一学就忘了时间,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抬起头来,伸了伸懒腰,发现她和雕像都不见了,看来是自习结束去了别处吧。
我也收拾好东西,走到了一楼大厅。发现一群学生围在门口不出去,原来外面已经下雨了。
可恶,我又没拿伞。
周四的早晨是个阴天的早晨,这一大早就灰蒙蒙的天气令人心情有些沉闷。
我起床去食堂吃早点,天还很早,食堂里人员稀少。我端着盘子选好了食物,突然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好巧啊,竟然又一次碰到了她。
今天的她依旧静静地坐着,吃着自己面前的三明治。吃完后她站了起来,准备离开食堂。她来的可真早。
她今天身着一身绿色。上身是白色的女式衬衫,外面套着绿色的绣花方领马甲,下身是一条竹绿色的纱质半身裙,头戴一顶呢质小圆帽。
她端着餐盘快步走开后,我发现她的桌子上放着一尊墨绿色的小雕像,是一个绿色的圆球,上面雕刻着一只大大的眼睛,周围有一圈弯曲的羊角一样的东西。
我扭过头去想提醒她落下东西了,却找不到她的身影,再一回头,发现那个桌子上的雕像也没了。难道是我看错了?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那个桌子上确实空空如也,我也没有记错桌子。
带着这个没有维持多久地疑惑,我吃完了早餐。在吃饭的过程中,外面又下起了雨来,真不愧是夏秋交际的日子,简直是天天有雨。
她还真是喜欢那些雕像呢。这样想着,我撑起早已准备好的雨伞,慢慢地走到了雨中去。
周五的中午开始,外面就下起了小雨。
我在宿舍里没有出去,看着雨,嚼着饼干和酸奶,码着字,思考着人生。不知不觉就想到了那个女生,她今天又换了什么样的衣服穿呢,手里是不是又会捧着一个诡异的小雕像?
听到淋着雨回来的室友说,上午在英语听力教室里有个穿着奇怪的女生,她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很华丽,像是少数民族的服装,感觉不是他们班的,但是也在那个教室里做了一节课的英语听力课程练习,可能是一起上课的另一个班的吧。
会不会是她呢,我想。萝装被认成少数民族服装,也蛮合理的嘛。这样想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室友不解,只用奇怪地眼神看着独自傻笑的我。
周六的傍晚,我被社团的几个好友叫去体育场跑步。好久没活动身体了,跑一跑也挺不错的。
跑了五圈,不多也不少,天上就下起雨来,我也开始有些气喘吁吁。我们便躲在观众台下面避雨,开心地聊着天。这时,我隐约看见对面的观众台下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前几天的那个萝装女生。但是太远了,雨把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让人看不实在。
这时一个朋友拍了下我的肩膀,问了我一个关于《百年孤独》的问题,那个少女便被我抛诸脑后,我们开始激烈的讨论加西亚·马尔克斯和马孔多村。再回过头来,对面的观众台下,早已空空如也。
运动过后,呼吸着雨中的空气,感觉十分神清气爽。和朋友们不知不觉聊了很多,可是雨还是没有减小的趋势。好在宿舍离体育场不算太远,我们便迎头而上,顶着雨跑了回去。
这样在雨中奔跑也好开心啊。要是天天都能这么开心,就好了。
那个少女,每天又在想什么呢?我大概不可能知道吧。
(三)突兀的异界景象
雨并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延续到了周日。
我在社团办公室里待了一整天,和朋友们边聊天,边一起准备着下周末的社团活动内容。晚饭后回到宿舍,突然想到明天课堂上讲ppt需要的那本书还没借,只好打起雨伞,硬着头皮向图书馆走去。
落到地上的雨水实在太多,来不及流到地下,在路面上由一条条小溪汇聚成一条河流,流淌在校园里的每一处。
我踏着雨水来到了图书馆,发现了她。
她就站在图书馆的门口,两手握着一本卷成筒状的书,并没有带伞的样子,看来是被雨水困住了。我刚想搭话,又觉得先借到书再说吧,便闭上嘴,收起伞,走了进去。
还好是雨天的晚上,图书馆人很少,我飞速地借到书,快步走出图书馆。她还在,真好。我高兴地上前搭话。
“同学,我有伞,用帮忙吗?”我走到她身旁,摇了摇手里的雨伞,故作随意而自然地问道。
“不用了,谢谢。”她转过头来,冷冷地说。她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仔细一看,那不是眼泪,分明是鲜红的血液!两道长长的血液从她的眼角一只流到了下颌,我不禁心里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突然间,大地开始震颤,雨变得更大。从包围着图书馆的黑暗里传来了几十支竹笛和长箫重奏般的风声。空气中也传来了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嚎叫声。掺杂进大地的震颤声、砸落地面的雨声,共同组成了美妙得吓人的音乐。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地震,双腿没站稳,便趴在了地上不敢动弹。四脚着地,像一只无助的羔羊。我抬头想看看她,却发现她依旧镇定地站在图书馆门前,一动不动,流着血泪的双眼望向天空。
图书馆门前广场周围的一圈路灯开始无节奏地闪烁,周围的树木在风雨中一会变弯曲,一会又竖立,看起来像是一条条从地底伸出来的触手,搅动着空气和雨水,又像是交响乐队里的指挥家的双手一般,指挥着这混乱嘈杂的音乐。
但突然间,地震停止了,落雨消失了,乌云很快地散开,一切都变得十分寂静。我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抬头望向突然晴朗的夜空,盯着那一颗颗清晰明亮的星星,开始疑惑,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都是幻觉或者梦境。
大雨呢,乌云呢,地震呢,她呢?对了,她怎么样了,我转身看去,发现她正慢慢地走向广场中央。
同学!我想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又喊了好几句,发现我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声带的震颤。想迈出脚步追上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我无法控制我的双腿,只能在原地站着,看着这瞬间里,星空下她的背影。
她走到广场中间的那一刻,天空中突然有一些星星消失了,不,是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点,它渐渐向周围扩散,遮住了星空。很快,一大片星星都消失不见了,我逐渐看到,那是某种事物的轮廓,像一大片云,又像一团黑色的雾,在空中不停地蠕动着,像是一只变形虫。
忽然,一条黑雾从它的轮廓中冲了出来,扭曲着,如一条海怪的触手,在星空中不停地伸向远方,然后随着黑雾团的扩大,又一条,又一条,又一条触手伸了出来,触手们纷纷伸向远方,又彼此盘根错节,在空中交织成了一个巨大的天网,遮蔽着星空和天上的一切。
紧接着,在黑雾的中间,出现了一颗巨大的红色光点,那是鲜血的颜色,占据了黑雾大约五分之一的面积。从血红色巨星的下方又有一根新的黑雾状触手伸了下来。那条触手一开始速度很慢,然后逐渐变得越来越快,转眼间,已经朝我们的方向伸来。我想转身逃开,但双腿还是动弹不得,反而一下子向后仰摔在了地面上,眼见着黑色的触手离我的方向越来越近,我的心脏越跳越快,头上的血管仿佛快要爆掉。突然,我小便失禁,吓得尿在了裤子里。
几秒之后,触手从空中一路飞驶到了那萝装少女的面前,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了她身上,然后又忽地一下将她拽离了地面。少女在空中随着触手的扭动转了个身,低头看了我一眼,张开口说着什么,可是我什么都听不到,只感觉到一滴热热的血泪被甩到了我的脸上。然后触手逐渐远离,十几秒后,它又回到了天空中央那颗红色星星那里。
这时,大地又开始震颤,图书馆和广场周围我目之所及的其他建筑开始随着广场的树木一起颤颤巍巍地左右扭曲,恐怖的笛声与箫声又开始在风中四散。
我的潜意识开始提醒自己这大概是个梦。可是那个被星星映出轮廓的庞然大物和它那无数条缠绕在星际的触手,无一不在提醒我,它是个真实的存在。
“看那儿!”
“它是什么?”
“它是活的!”
“它在动!它,它!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几个挣扎着跑出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歇斯底里地大喊出来,然后开始像没头苍蝇般地向远处疯跑,有几个人摔倒了,但是爬起来之后又快速地向远方跑去。我整个人待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
整个大地开始变得冰冷,空气也像突然凝固了一般,冻得我耳朵快要失去知觉,正想抬手去捂耳朵。却听到了从空中的远方出来的,一个恐怖的,如雷声的几十倍大小的声音,那是野兽的嚎叫,是世界的振动,是天空的失心疯——
“呜哇!噶呀!啊呜啦!啊!啊!啊!嘭隆哗!嘶啊呀!哇嘎嗵隆!哇嘎嗵隆!吱嗻喽!咯咯咯!呜喝!咿隆!咿喔!嘭!嘭!嘭!轰……”
叫声不断地从空中传来,伴随着地震和风的声音,通过听觉神经充斥了我的大脑,让我几近陷入疯狂。
我忍住着叫声,挣扎着站起来,想离开这疯狂的环境,逃出这疯狂的世界。
我拼命地狂奔着,不顾那划过脸庞的刀子般的冷风,不顾激烈颤动的大地,仿佛这世界上就只剩下奔跑这一件事。
我看到天空被黑色的巨大触手撕成碎片;我看到世界被黑色的雾状肉团占据;我看到天上落下黑色的粘液雨,拍在我的脸上,一滩又一滩;我看到无数的人被从天上、从地底伸出的触手抓住吸收,或是被甩起来又丢下去,浑身爆裂,溅出一片血肉;我看到五个各色的光柱从地面上升起,照向了星空中间那颗血红色的巨星,映照出残酷而黑暗的世界。
那是一颗巨大的眼睛!它在空中飞速地转动着,监视着天空下的一切。
我跑着,跑着,忽然两眼一黑,摔了一跤,我知道自己再也爬不起来了,我能感觉到我的全身渐渐被黑暗所包围,意识正在逐渐地离我远去。
(四)他神的救命稻草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那名萝装少女领着我在黑暗中一路奔跑,然后她推开了一扇大门,从门缝中渗出的光芒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下意识抬起手,却看到了门的里面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盛装的一对对男男女女亲密地拥抱在一起,伴随着悠扬的音乐,欢快地跳着舞。
我说不出那个音乐的具体旋律,只记得是慢三的拍子,但我在人世间听过的一切音乐,都不及它万分之一的美丽。
而令我奇怪的是,人们都漂浮在空中,而不是踏在那光洁亮丽地板上。所有的舞者都在空中整齐而优美地跟着节奏飞舞着,啊,这是一场盛大的集体华尔兹舞会。
萝装少女向大厅里踏了一步,紧接着她便飞了起来,她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一圈半,向下看着我,然后伸出了她的右手,向我发出邀请。
我也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慢慢地在空中漂浮了起来,我很快就适应了这种飞在空中的感觉,伸出右手牵住了她的手。
我回忆着华尔兹的舞步,和她在空中跳了起来,加入了舞者的集体之中,成为了这悠扬、盛大、华丽、灿烂的舞会的一部分。
我兴奋地说不出话来,整个舞厅大的仿佛看不到边际,无数的人徜徉其中,大厅中每隔一段距离就立着一根浮雕柱,每根浮雕柱上都挂着一盏做工精致的玻璃灯,每一根柱子和灯上雕刻着的图案都不一样,却都是些不可名状的怪异花纹,我们快活地绕过一根根柱子,路过一盏盏灯,每看到一盏新的灯我就数一下。
不知不觉,就数到了那最后的第555盏灯前,神啊,我们跳了如此之久,以至于我竟数完了大厅中所有的柱子。
这时,面前的她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是要留在这里,和大家享受永生的快乐,还是要回到你所在的那个世界,去拯救它?”
听到这句话,我的脑袋像是被人用力从后面锤击了一下,顿时停滞了所有的活动,愣了起来。
“回去……还剩些什么吗?我回去,还能还有什么用吗?”我不敢相信地问道,眼睛也不知为何,死死地盯着她小礼帽上的一圈黑色装饰。
“我可以把你送回一周前的世界线里,那时还没有发生这一切,你还来得及阻止这个女孩。”她一反生前那沉默冷澈的态度,温和灿烂地向我说道。
“这个女孩?”我不太明白,她是指自己吗?
“现在这个女孩脑中的,不是她自己的意识,而是我的意识,我叫布贝加。”她边拽着我跳,边解释道,“相信你已经见过阿扎德寂了,它令我厌烦,我也不想他在你的世界复活。我能送你回到一周前,届时如果你能阻止他复活,对我也是一件好事。”
“阿扎德寂……那是什么?”我胆怯地问道,头脑犹如她的衬衣般,一片空白。
“可怜的少年,看来是冲击太大,选择性失忆了,你再想想,然后回答我你的选择。”她微笑地看着我,脚下却并没有停下舞步,依旧耐心地踏着华尔兹,随着舞步抖动的裙撑,仿佛也在等待着我的回应。
我努力地回忆探索着,在自己记忆的边境,那被黑影笼罩的区域。我只记得世界毁灭了,什么都不剩了,大地和天空都被黑暗所占据,什么都没有,而那黑暗的本质是……
“啊!”几个片段和画面突然闪过我的脑海,我便惊得叫了出来,从额头到后背瞬间布满了冷汗。
“别怕,这里很安全。”布贝加借着萝装少女那甜腻的声线抚慰着我,“看来阿扎德寂这次的动静还真是不小呢。怎么样,你要回去尝试拯救你的世界吗,或是留在这里享乐至死?”
我沉浸在回忆和思考中,随着永远不会停歇的舞步考虑着这一切。过了不知道多久,咽了咽唾沫,轻声地说出了一个词。
“回……回去。”
“我听不到,你大声点啊。”布贝加挑逗地说着。
“我要回去!送我回去吧!不管你们究竟是什么存在,有什么力量,都请送我回去吧!我要试着阻止那个东西的复活!”我回忆起人生中二十多年所见识过的一切人和事,下定了决心。
“好的。机会宝贵,少年加油吧。”说着她松开了抱着我的手,脸上依旧露出微笑的表情。
我重新感受到了重力,两脚踏空,摔向那花纹绚烂的地面。
“嘭!”
在那里的记忆中,我最后看到的,是她那双亮红色的皮鞋。
(五)沉默的往复奔走
“嘭!”
我突然清醒了起来,发现是自己从床上摔了下来。
拍了拍自己的脸,看了看宿舍里微微打着鼾声的室友们,确信自己还活着。
我惊喜地跳了起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星期二的凌晨!我真的回来了!那个叫布贝加的——管她是什么东西——真的把我送回来了!
这是什么?我发现我手里握着一本薄薄的书,封面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号。借着手机发出的光芒辨认了半天,只认出了布贝加三个字,看来这书是她给我的。
我赶紧搬着凳子坐到走廊里,翻看起来。
翻了好几页,发现都是些不知所云的鬼画符,直到我翻到其中一页,那里写着几段中文。
“完整地召唤阿扎德寂,需其代言人将五尊正确的星球雕像,在五个正确的日子里,分别摆放到五个正确的地点,并借由代言人的双手为其引入能量:火星,是大量知识的储藏库;水星,是个体勤奋的凝聚点;木星,是维生能量的摄取处;金星,是异种语言的传播点;土星,是肢体运动的物质场。待雕像开始振动,代言人便需立刻远离这地点,任其同化这自然。
若未做到,则阿扎德寂便会在降临时示世人以残损的姿态。
召唤仪式一旦开始,便不会停止。若要取消召唤,需在每一次雕像振动开始时,由异神的代言人将其拿离所在地,提前去往下一个地方,引出其所吸收的能量。待其停止振动,异神代言人亦需迅速离开,任其自然消失,这样五次都进行后,阿扎德寂便会继续沉睡。”
原来这册子上写的是召唤阿扎德寂以及阻止其复活的方法。这样来看,那名萝装少女应该就是阿扎德寂的代言人了,而我,则是所谓的“异神的代言人”,因为我是被布贝加送来的,她——姑且让我认为她是女性——大概是另一个神吧。这样一想就明白了,只要这五天内,每次我在她离开雕像后,雕像同化消失到自然环境中之前,赶快带走它,提前赶到到下一个地方把注入其中的能量引导出来,就可以了。
但是必须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操作。否则阿扎德寂,那个恐怖的黑色雾团还是会降临,就算不完整,也足够毁灭这个世界了。
这样想着,我便开始了行动。
我努力回想着之前那个少女出现的每一个时间和地点,按照计划准时到那里躲着。待她给雕像充能完毕离开后,立刻冲上去握住那个雕像,又快步移动到下一个地方,让其释放能量,直到它停止振动。
这几天里,朋友们都说我像是变了个人,总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像患了强迫症一样,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雨伞,每天还要给自己定好几个闹钟。并且经常失眠,还很少说话,在旁人眼里,大概像是个蔫了的茄子吧。
“你是不是相思成疾了?”一位朋友善意地调侃道。还有个朋友说他有一天发现好像有个奇怪的女生在我背后偷看我,问我是不是伤了那女孩的心又不知道怎么去开口道歉。
不得不说,他们在这方面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可是,我也只能苦笑一下,搪塞敷衍过去了。我怎么能告诉他们,世界就要毁灭了?我又怎么能告诉他们,那个……那个毁灭世界的东西是什么样子?我又怎么可能说出口,告诉大家,我的身上担负着一件重任,五天里的五次机会,只要有一天没有把握到,那个记忆中我根本不敢去触碰的东西就会再次降临呢?
每次想到这里,我都努力让自己去想一些其他的东西,想一些美好的,日常的事物,只是为了不让脑内再度浮现那个周日晚上发生的可怕场景——我会因为想起那些场景,想到那个……那个怪物而疯掉的——那样这个世界就又要完了,布贝加给我的这次唯一的机会也就永远地消逝了。
不过,随着计划的顺利进行,时间一天一天地推移,雕像一个接一个地失去效力,我的内心也越来越趋于平静。周六的晚上,我从体育场顶着雨奔跑到图书馆,释放了出最后一个雕像的力量,然后从图书馆浪荡般地走回宿舍,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身体摆开,把自己铺成一个大字,平摊在小床上,脑子里走马灯般地放映起这几天的紧张行动和提心吊胆。
此时此地,一个重担从我的肩头卸下,一块石头在我的心中落稳,一个黑影在我的脑中随之消逝。躺在床上的我犹如一口气完成了一场全程的马拉松,全身都散架般地感到酸痛和前所未有的放松。紧接着,我两眼一闭,瞬间进入了梦乡,在睡梦中期待着周日的到来。
那一定是一个美好的周日。
(六)尽弃的亲力亲为
周六的那场雨依旧没有停的意思,依旧越下越大,延续到了周日。
我在社团办公室里放松地待了一整天,和社团的朋友们边聊天,边一起准备着下周末的社团活动内容,这种幸福的日常多么珍贵,我从未有如现在这般热爱自己的生活,热爱我的人生,热爱这个世界。朋友们看到我这个样子,都认为我已经走出了单相思的心理阴影。现在的我很开心,就随便他们怎么想去吧。
晚饭后,突然想到明天课堂上讲ppt需要的那本书还没借,便没有回宿舍,左手打伞,右手插袋,哼着小曲儿向图书馆走去。
落到地上的雨水还是那么多,来不及流到地下,在路面上由一条条小溪汇聚成一条河流,流淌在校园里的每一处。
我踏着雨水走向图书馆,正对着广场的一楼大门口空无一人,我慢悠悠地借到书,把它揣到兜里,走出图书馆大门,开始撑伞。
没料到,一阵强风刮过,将伞骨整个吹翻了,我伸出手去,想把它拽住。
突然间,一个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我的大脑空白了一刹那。
那是一个难忘的声音,一个埋藏在我记忆中的声音,一个在大脑海马体的边缘中,被我用黑暗隔绝开的声音,一个我可能永远不敢去触碰的声音。
一个令人绝望的声音。
那声音,随着风声传来了,从包围着图书馆的黑暗里,有着几十支竹笛和长箫重奏般的齐响!
我的大脑不敢相信地停止了运转,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整个人像是死掉一样,无力的双手任由雨伞被那风吹去。它飞舞在天空中,打了好几个转,伴随着自然的箫声,向远处飞去。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热泪,心脏不停地疯狂跳动,喉咙开始哽咽,手微微地抖动起来,然后越抖越烈。我颤抖地拿出我兜里的书,抱紧了它,就像痛哭时的少女抱着一个枕头,就像战争中的孩子抱着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可以依赖的亲人。我知道,我是不敢相信这耳边的声音,不敢相信这我明明白白听到的声音。
这是最可怕的笛声,这是最骇人的箫声,这是最疯狂的前兆。
我呆在图书馆门口,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大雨,任由这声音摧残着我的神志,等待着它的到来,但又不想看到它的到来。
可是我知道,它是一定要来的了。
“同学,我有伞,用帮忙吗?”一个女生走到我身旁,摇了摇手里的雨伞。
“不用了,谢谢。”我转过头来看着她,冷冷地说。不知为何,她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这是一名穿着风衣的少女,她提着一把巨大的白色雨伞,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啊,风衣和雨伞,面对风雨时,确实是有用的东西,而现在,它们又能有什么用呢?
啊,它来了,我感受到了,它在呼唤我。
我张开双手,慢慢地向它走去。
直到和它融为一体。
那时我又听到了,人世间最美丽的音乐。
“你也完成了使命呢。”我的心底传来了布贝加的声音。
(七)尾声的意大利面
“所以阿扎德寂和布贝加这小两口又开始吵架了?”飞天番茄问道,她正巡视着她的辖区。
“是啊,这次那附近的时空又要循环一阵子了。不愧是夫妻俩,想出竟然都是一套欺骗人类当代言人的小把戏。”跟在一旁的飞天肉丸附和道。
“那需要我们去阻止他们吗?”
“不用啊。”
“怎么,你问过神了?”
“问过了,”飞天肉丸漫不经心地说着,”煮不在乎!”
Ale98
2017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