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穷人,社会最底层的人。
城里人人叫我——城市的耻辱和污垢。
我是离开那片生养我的贫瘠土地,背井离乡的人,是一个背叛者。
我永远记得我离开家乡时,脸上刻满沧桑和皱纹的父亲深深弯下的脊背,煤油灯下母亲孤独的叹息。
我背叛了他们,我向往灯红酒绿的城市,它代表着暗夜里潜伏的欲望和白昼里孕育的机会,以及野心。
乍到繁华的都市,我迷乱于璀璨的灯光,我野心勃勃,妄图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呢?也许是证明我可以成功,也许是否认那声深深的叹息,也许是那如蛆附骨的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沦陷于现实的无奈,却又无力改变的悲哀……
我做过女工,终结于经理色迷迷的眼光和经理夫人的纠缠辱骂;也做过理发店洗头小妹,直到老板说:做我情人,我会给你想要的。我落荒而逃,我想要什么?
我自己都不知道,一个局外人知道吗?
我沉迷于老板给的温柔,他是第一个不那么恶心的男人,也是唯一在我走投无路伸出援手的人。仅仅是一点点的温柔,哪怕是背负骂名,似乎也不那么难以接受。
老板来到了我的出租房,喋喋不休的抱怨自己的生活多么一地鸡毛。
那就是我也许永远无法企及的生活,我想。
老板迷恋于我年轻的身体,然而这次的离开异常狼狈,被老板娘扇了耳光。
老板娘是一个有点胖的女人,我们那叫富态。
她真有福气啊!我想。
在我挨打的时候,我看到了老板脸上冒着大滴大滴的冷汗,在他那张在情欲蒸腾之际异常狰狞的脸上的冷汗和躲闪的目光,他定定的杵着,像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呼吸着。
我甚至觉得好笑,那一刻。
之后我做过很多工作,碰到了很多人,慢慢的,我开始迷乱,因为这张脸,女人会叫我狐狸精,男人总是对它升腾起恶心的欲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男人曾说过。
我不懂这句话,察言观色下,我听懂了他语气里的怜悯。
他显得高高在上,衬托的我越发卑微,在他发泄完自身的兽欲后。我想笑,那一瞬间。
我成了这城市里最见不得光的存在,畏惧着白昼,却在黑夜来临之际闪耀着惑人的光芒,潜藏着诱惑与欲望。
我沉醉于夜的热闹,陌生男人的体温,而后由冰冷的钞票终结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越发畏惧黑暗,它象征着沉沦。
慢慢的,我开始低烧不退,开头以为的小感冒,慢慢成了沉疴。
医生告诉我:我是HIV阳性。看着我的浓妆,她的眼神复杂又怜悯。
我茫然的看着她,只至她说艾滋病确诊。
我只知道那是绝症,走出医院那一瞬间,刺眼的阳光下,我笑了,像一个暗夜潜伏的女鬼。
我记得每一个曾迷恋我的男人,更换他们的速度越发频繁。
我潜伏于暗夜,随时等待伸手给他们致命一击,我沉醉于他们得知真相之时的癫狂与绝望,以己为饵,与地狱同在,罪恶之种越发茁壮。
我很少白天出门,仿佛见不得光。终有一天,我决定出门,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女人,我决定带个口罩,因为口水可以传染。
我走在路上,在阳光下。一个年迈的阿婆,腰背佝偻,勾起我的回忆。
我帮她提了那一些捡来的垃圾,离开后,白色衣服染上灰尘,拭之不去。
我突然想回家,很想很想。
我坐在马路上,想着一年前传来父母病发身亡的讯息,晚来一年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我是一个穷人,可我还是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