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影的20年里,很多事物都来去自如,不过只是都留不住。”
我叫苏幕影,身边的朋友都叫我阿影。20岁,男,就读于一所普通二本大学,蒙混了两年,也没记住几个CET六级词汇,倒是手游升了好多颗星,这算是最奢侈的安慰了。
我有着和大多数人相似的20年,为了一款游戏沉迷整个假期,为了一本教辅或者有趣的书跑遍市区里大大小小的书店,为了赢小伙伴的卡牌放学后拍得手掌肿胀,为了碰碎的水晶球发誓再也不丢掉任何宝贵的东西。
不过,少年的心志,总是像车前草在偌大的车轮面前来回慢碾,最后萎蔫地垂下头颅,苦苦哀求也唤不回注定留不住的东西,因为车前草,永远挡不住轮胎的前进。
如果留不住,我就凭借我不出众的脑子,选择与所有都无关的记住。
1.阿影“不正常”的五岁
阿影有记忆的日子,该从他五岁与大舅妈聊天的那一段时间开始,当然,他的确记不住那是千禧年的哪个确切的日子了。只不过他懵懂地记得当时二十八九岁刚进门的舅妈很无趣,尽是问一些很奇怪的问题。不过一个愿意花钱买糖哄他并且年轻瘦高的女性,阿影是乐意陪她聊聊的。
阿影记得那不是在深圳,应该是在他家乡的某个小县城里的一个公园台阶上,大理石的温润在清暖的初夏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爽。台阶真好对着十字路口车潮涌动的大马路,四处被马路分割的辖区上坐落了两栋高建筑物。十字路口中间是一个大花坛,那片地区因物得名,“圆盘”。
一开口,舅妈就用闽南话问他:“你叫幕影是不是,跟我说说你今年多大啦?”
阿影用整齐的乳牙咬碎了那块甜而不腻的冰糖,嘴里发出“蹦蹦”的声音,舔了一口嘴唇上满溢的口水,伸出了五根手指。
“那这块糖好吃吧,要不要再来一颗?”舅妈疑惑地望着阿影然后发问,似乎是为了引起阿影的注意。
阿影望着马路汹涌的车流入了神,看到车,他就想到三十出头才去广西学车考驾照的爸爸。两年没见过他,他说要赚点钱带他们全家去深圳,看着爸爸离开老屋的那天,阿影没有哭喊,他觉得随他去吧,他并不挂念他。
舅妈意识到这孩子似乎不同于她娘家的小孩子,一个劲地不理人,还喜欢发呆,却实在不想就这么给一个小孩无视。以后舅妈也是该生育抚养小孩的女人,她不能连一个五岁的笨小孩还对付不了。
舅妈挠了挠阿影的寸头,重新问了一遍:“冰糖还要不要呀?”
阿影没有那种突然从呆滞状态醒来的惊措感,他摇了摇头,旋而继续眺望斜对面的寥寥的几栋高楼,他很羡慕,想有这些高楼,想住进这些装潢和外面都华丽的大房子。
不过他也想吃着冰糖在凉凉的石阶上看车流和高楼,这是一件能吃饱也能享受的幸福事。唯一的遗憾,就是少了母亲经常做祭神甜品用的黑糖,有的话他会更想呆在这一整天,蛀牙也没关系,总有大人带他去看病的。
舅妈察觉到普通的聊天无法撼动这个有些沉闷寡言的孩子,她转而顺着阿影的目光望见对面的某通信公司办公楼,似乎喜上眉梢,有种黄月英自得意满计谋在手的鬼魅一笑,温柔地说:“是不是想长大了住这些房子啊,放心,你长大后能买到的,你想买多少啊?”
阿影立即觉得这个舅妈跟那些小时候骗他拍照让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的坏大人们一副德行,不过既然是问到眼前的大厦,阿影嚅嗫轻缓地说:“我只想要一间。”
舅妈听到了阿影的回答,笑哈哈地想起问过其他的孩子都是回答“一整栋”、“全都买了”类似的回答,唯独这个孩子没什么大目标。心里突然地觉得这孩子想法太普通,普通到五岁的心态有五十岁的劳苦大众的清淡口味。
“一间房怎么够啊,你以后还有老婆,还有你弟弟,还有你爸爸妈妈,一间房太小了呀。”舅妈好奇地问着阿影。
阿影听爸妈教的普通话,上幼儿园都是学着讲普通话,心里有所想法也不知道这么用家乡话表达出来,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的难题,他想的憋红了脸。
“飒飒”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公园的喷水池在傍晚又开始了曼妙稀奇的舞蹈,水池边上在尿尿的小孩撩起小肚皮被水淋了一身湿,一旁引着他嘘嘘的年轻母亲也急忙把他抱走,可是比不过水在三米空中下落的速度。
池边寻找饲料的白鸽纷纷飞起,似凤凰于飞,在水与动的自然生命里,洒动这普众生命的日常,遇水而起,依水而生。
舅妈听到背后的水池的声音,兴奋地喊:“幕影啊,快看快看!”她高兴又急促拍着手。
阿影感觉到他似乎被什么东西伺机解救,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被喷泉淋湿的大人小孩和零散起飞的白鸽,低下了头,细弱的手臂一齐撑住石阶,双脚用力一蹦,落地一个踉跄,幸亏稳住了身子,一个人踩着会发光的印有超人logo的儿童拖鞋离开了。
傍晚,天色逐渐开始暗沉,舅妈有些可怜这个不喜旁事的小孩,赶忙上去牵起阿影的小手,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看了一眼还在独自起舞的水池,无奈地说了一声,“好,走吧。”
绿树的在守护这片喧闹声中仅存的宁静,落日在它身上慢慢染出了年迈的样子,低空盘旋扑翅的白鸽,在送走那一天的光芒,他们也要回家,去过自己的日子,结伴而行。
其实幕影并不特殊,他也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小孩,他五岁的年纪,经历一两件让他至今记忆犹新的事,让他小时候有的不是英雄梦,而是像吃冰糖看高楼那种平淡朴素的生活,他的爸爸太忙,他的幼儿园老师太坏,他遇到的一个大哥哥太惨,所以,他的梦想也如此简单。
阿影是个“不正常”的孩子,正如所有人用着不正常、怀疑的眼光看待这个五岁恰如白纸的孩子,他看待的所有人,包括世界,也都是那么光怪陆离。
他开始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