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病倒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病倒了。看着她深陷的眼框、无助的眼神,我是既心疼又生气,心疼的是,她这一辈子的坎坷经历,12岁那年母亲去世,她就开始操持整个家。为了能够让这个家过的好一些,她全力支持弟弟读书。为了能一直照顾这个家,她嫁给了同村的家族比她们家兴旺的我的父亲。
婚后,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她生了一个女儿,也是她唯一的一个孩子,这在让她在婆家抬不起头,她曾很想多生几个孩子,更特别想要生一个儿子,但因为那年开始实施的计划生育以及我父亲意愿不强而放弃了。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没有电灯,我的大妈拿着蜡烛,照着接生婆把我从她的肚子接了出来。因为光线实在昏暗,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生产时她血流不止,差点死去。在她36岁那一年,因为子宫肌瘤导致血流不止,又差点死去。从此后,她的身子骨一直是很弱。
他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亲对她并不好,因为种种原因,我的父亲和我的舅舅之间有一些矛盾,所以父亲常常拿母亲撒气。一天到晚骂骂咧咧,有时候气上来甚至会动粗,而她照样热饭热菜把他伺候的很好。
我很心疼她,心疼她这辈子为她的娘家,为她自己的家付出了太多,唯独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这也是我生气的地方。即便生病了,她也会坚持给她的丈夫做好饭菜送到他的手里;即便生病了,也要坚持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即便生病了,还是坚持要为即将回城的女儿打包好喜欢的菜肴。
我曾一度的批评她、责备她“怎么就不懂得对自己好一点儿”?无论是为她自己着想还是为我着想,她的身体健康都是最重要的呀。她总是怕给我添麻烦,无论我是充满爱意地请她照顾好自己,还是凶巴巴地责备她“不会真正的为我着想”,她都好像听不进去。
她为了省一点水费,经常天很黑了,还要去池塘边洗拖把;洗衣机都快生锈了她也从来没有在里面洗过一次自己的衣服和被褥……我曾经算过一笔账给她听,正常的用水用电会花掉多少钱,但如果把自己累倒了生病需要花的钱那可不是自己能计算的,可能够用好几辈子的水和电了。可她还是不听。我越想越气越心疼,心情复杂的很。
显然,母亲在我眼里,是固执的。之所以用“固执”来形容,是因为我想要改变而又无力改变。但我又为什么那么执拗的要去改变她呢?因为总认为我理解的世界、我的观念才是正确的。
对母亲来说,无论何时,都放不下那些干了几十年的似乎并没有那么多价值的活,这是我许久不能理解的。当有一天,母亲说“不做这些,我还能做什么?” 突然让我意识到,是啊,不做这些她还能做什么?人活着,总得要有些价值感,总得要与这个世界互动。对她来说,手中的这个拖把、这块抹布、这把锅铲,就是她全部的掌控她的世界的工具。而我一直在想着如何去剥夺她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