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母亲去世了,在葬礼当天,宋薇收到了她母亲的信,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女儿,在我生病的这段时间,我一句话也未曾提及到你,更没有心思告诉你我病了。原因也是因为我从来都不愿把埋怨和责任强加在你身上,那会使我深痛的罪恶感加深,为此我应该对你说声抱歉,并且希望我走后你能够好好照顾自己,我深信你能做得更好,在我没有阻扰你的同时你应该会赢得其他人的赞赏。现在我理应告诉你你的父亲在哪里?而我又是为什么离开他?你一直没能理解我的用意,但这并不能阻碍我对你日复一日的思念之情,你已四年未归,听说找到了男朋友,我没有这个福气了,看到你结婚那一天。你也更不用自责,因为当初你离开我时,是怪我限制了你的自由,也更怪我从小便让你没了父亲,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他在临海,叫曹彬,在新浪潮歌舞团工作,是个出色的舞台剧演员,看到他后,告诉他,我从来没后悔爱过他,只是时过境迁,他大概也不记得我了,我在最后还能想到时写下这封信,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而是我清楚地知道,你的人生,终不会与我为伴。
母亲年轻时是个文学狂热分子,在宋薇看来,她集合了张爱玲的悲情和伍尔夫的忧虑于一身,最后她活在了自己虚妄的世界里头,就此长眠了。葬礼前后,除了母亲的好姐妹哭了一会儿,没有人再有多余的情绪,似乎这场只有四五个人的葬礼也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演练。宋薇没哭,她只是想为什么母亲要写下这封信?希望和苦忧如今倒成了负担。临海距离这座城市2000多公里,那里地处海边,成群的海鸥漫舞,终年都阴暗潮湿,谁会想去那儿呢?不过又是一场空想,那躲在背后的感慨也都成了最后的恐惧,她无疑是痛恨自己的,四年前离开母亲时,她毅然决然的没再联系过她,她知道母亲有抑郁症,也知道她恋恋不忘自己过去的种种,可就如同她写的这些话一样,她只不过是用回忆手刃了自己。
以前她不赞同母亲的看法,有关于“父亲”这个字眼,她20岁前都在同母亲做抗争,比如她父亲是做什么的?长什么样?可到今日她也只得到一些粗浅的消息,甚至在收拾母亲的遗物也不见父亲的半点秘密。
而真正困惑的是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失败而归的孤儿,若要和人谈及她为什么要离开母亲?她半点儿都不想谈,坐在屋子里活像个木偶,竟对过去的环境如此陌生,她开始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看到桌上伍尔夫的《达洛维夫人》,不免想起曾经母亲的喃喃自语,这会儿她泪流满面,如果不是电话那头的声音把她叫醒,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