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死亡降临
在鄂豫皖三省交界处的大别山脚下，林忠实已经在田地里抽了一包烟了，他似乎忘记了晌午，忘记了黄昏，忘记了黑夜。此时的他似乎愿意和黑夜在一起，一起享受着这份静谧与安详。
天就快要黑了，四周的光线慢慢合拢，一起向着这个小村庄挤压，似乎这里又将发生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林忠实看着远处的山，密密麻麻的丛林，像极了一幅画。周围像沉寂般的死穴，没有一丝生机。只有他嘴里砸吧砸吧的烟丝在燃起来再灰暗下去。他细细的盯着远处的丛林，一片连着一片，像巫师，像电影里的黑人，像几年前死去的老头，而那边的山石在绿树丛林里，像一条张开血盆大口的蛇，盘踞在山上。这，令他全身抖了一下。
是的，林忠实不敢回家，他甚至不敢想象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
……
“今天水库那边的稻子快熟了，黑子那边也有一亩田，我们刚好去那里干活。”林忠实对着妻子说道。
“明天去不行吗？先去镇上给孩子买个书包吧，马上要开学了。”妻子雪莲生气的训着话。
“就今天去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再说狗子这次成绩又倒退了一名，再退老子打断他的腿。给我丢人，倒数。”
“少说儿子了，再怎么说狗子也用心了。就你这老不死的，作践你儿子”
“你说谁老不死了，儿子儿子，就你给惯得。你要是要我死，今天我要是死了，让你守一辈子寡。”林忠实反驳道。
“你要是死了，老娘一溜烟的功夫准再找一个，比你更有能耐。”
“行了，不跟你说了，干活去了。”
说完这句话，林忠实拎起锄头，大步朝着黑子家走去。
黑子老远就看着林忠实过来了，便迎了上去。寒暄了一会儿后，对着屋里的妻子喊了一声：“牡丹，去水库田里干活去了。”
“黑子，早点回来。给你做饭勒，晚上再让你活动活动。”牡丹在里屋回了一句。
林忠实和黑子一路走着，凉爽的风吹了过来，背后凉凉的，很是舒服。
林忠实点燃了一支烟，边走边说：“黑子，咱俩这是去水库那边田地里，回来的时候刚好在水库里抓几条大鱼，回来补补身子。”
“哎，要说呀，年岁大了，不中用了。牡丹还经常要踢我下床呢，我呀也就一袋烟的功夫，交货。嘿嘿。”黑子坏坏的笑着。
“你说，今天我怎么总感觉眼皮一直跳，是不是要发什么财呀？”
“要真是发财呀，我就再取上一房。看她牡丹还嘚瑟。”
林忠实和黑子走着走着，经过一处坟地的时候。眼皮跳的越来越厉害，仿佛要把眼皮和眼珠子拉出来一样，林忠实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
这块坟地叫乱坟岗，一片一片的坟地和墓碑，杂草丛生，虫鸟生巢。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了几年前死去的一个人的坟墓。没错，就是那个自杀而死的林有财的坟墓。坟墓前已经是杂草丛生，布满了青刺。不规则的石头累积在一起，后面像极了一所小房子。三角形的坟前，安逸而飘然，他想到了死，想到了雪莲咒他死。
如果我死后，应该也是和他们一样，安静的躺在木制棺材里。上面堆满了土，漆黑的夜里还有很多老鼠和蛇缠绕。林忠实想到这里，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连忙跟紧了黑子。
而黑子走过林有财坟墓的时候，很淡定也很自然，丝毫没有一丁点的恐惧。
他们很快走过水库，来到了离水库不远的田地里。拿起锄头，当着烈日，对着稻子田埂杂草一锄头一锄头的除去。半个时辰过后，林忠实歇了下来。他坐在田埂上，看着满是稻子的田间，想着丰收时候的喜悦。然而，无论他怎样克制，眼皮一阵接着一阵，跳个不停。他不愿意往坏处想，不愿想着自己会倒霉，宁愿安慰自己会发财，虽然这是一种迷信。
黑子就在不远处的田地里，他看到林忠实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却没有看到林忠实心里的不安。在黑子眼里，一切都是显得那么的安然。
“怎么了，忠实？咋没一会儿功夫就要来唠唠？”
“没事，黑子。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
“你呀，是和你婆娘干上了？想她了不成。”黑子说完，坐了下来。
“你看这青山绿水，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资产呀。”黑子指着不远的山林道。
林忠实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四处青山绿水。一条小河缓缓流下，向着村子跑去。没错，这是村子里的生命之水，全村祖祖辈辈都是靠着这条河流生活，洗衣、做饭、灌溉。老一辈的都说这是全村生命，赋予村庄富裕与和谐的象征。
丢了烟头后，黑子走到了田埂与河沟接壤处，挥起手里的锄头，挖了下去。
这一挖不要紧，竟挖出了一股清泉。清澈冰凉的泉水从地底喷旋而出，流向了黑子家的田地。
“忠实，快过来看，这里还有一个泉眼。”黑子向林忠实招了招手。
“奇了，这里怎么会有泉眼？一直没有被发现。”
随后，黑子拎起锄头，朝着里面攥了攥，试图尝试这个水洞有多深。结果，半个锄头放下去，都不见底。林忠实隐隐感觉到不安，上面就是蓄了一水库的水，水库下面竟然有个水洞。
如果，这个水洞连着水库的某个地方，或者在水库之下几百米甚至更远的地方？然后那里有一只妖怪，或者一只参天大蛇，然后顺着这个水洞泉眼出来，那真是太可怕了。林忠实不敢再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快到晌午的时候，他们离开了田地里准备回去。
而林忠实在思考，这个泉眼为什么会出现在深入万丈的水库底下？又是为什么会有那么深？
他甚至想到了深不可测，一条黑色的蛇从洞里涌起，直追着他们过来。林忠实回头望了望，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胆怯和幻想而已。
在经过水库的时候，黑子说道：“忠实，咱去水库边抓几条新鲜的鱼吧，补补？”
还没有等林忠实回答，黑子径直朝着水库走去。他也顺着过去了。
林忠实今天眉头紧锁，额头手心出汗，他朝着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他就在水库边上坐了下来，看着黑子进入水库里，拿着锄头砍了下去。他以前就是这么抓鱼的，趁着鱼儿不注意，朝着鱼砸去。
黑子进入水库时，挽起了裤脚，双脚缓缓步入水中。林忠实忽然觉得黑子就是步入了深渊，一条恐怖而血腥的深渊，虽然林忠实并不能左右自己的想法，但是他想阻止却无能为力。
林忠实看着平静的水面，碧绿而悠远。像一帘幽梦，像一位老人，像一面镜子被黑子的锄头打破。
天空里，太阳渐渐躲到了云彩的身后，山里顿时暗淡下来。如一位老者拉长了老脸，变得怒不可遏。大山里的水库此刻也静谧而安详，没有飞鸟虫兽。茂密的树林倒影在水库的水面上，形成了一幅冷艳的山水画。林忠实忽然恐惧起来，像是死神在远处窥视着自己，窥视着自己的胆小、懦弱，恨不得把自己吃掉。
“忠实，看，抓到一条了。”黑子拿起被锄头砸的满是鲜血的鱼对着坐在岸边的林忠实高兴的说道。
也许，就是他的这一句话，打破了原本寂静的山谷和林忠实的思绪。
“忠实，忠实，你怎么了……”
“黑，黑，黑子……快，快看身后。”
“你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快，快走，黑，黑，黑子……黑子快跑。”林忠实愤怒的吼道。
此时的林忠实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不守舍，就像自己马上要成为案板上的鱼，即将被主人一刀、一刀、一口、一口的吃掉。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仿佛即将进入鬼门关，而厉鬼们正拿着闸刀欲朝着自己和黑子砍去。林忠实不想死，不管雪莲咒他死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做，不能死。但是在此时，面对死亡来临，林忠实的脑海里闪过了他的妻子雪莲，还有狗子。
林忠实被吓傻了，傻的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黑子察觉林忠实面色如僵尸的时候，他感到一阵悲凉的风疾驰而来。
等他转身来看看自己的对面是什么的时候，一条黝黑的如箩筐般粗大的巨蛇从水库中间跃然而起。一阵巨浪拍了过来，溅在黑子和林忠实的身上。那条巨蛇如一根柱子，竖在水库中间。黝黑的皮肤，上面疙瘩丛生，水滴顺着蛇皮慢慢流下。愤怒的舌头拼命的摇动着，吐着蛇信子。仿佛眼前的这两条汉子，就是自己寻觅多年的饿食，恨不得一口将他们吞下去。巨蛇终于张大了血盆大口，那张布满利牙的蛇口，足以将黑子和林忠实一口并吞下去，不用咀嚼。
而当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巨蛇一跃，如扭动的绸缎子，活生生的将一个一米七五的汉子吞了进去。
黑子是刺痛的，从他发出的那一声惨叫开始。
那声惨叫，如遇见死人复生，如撕心裂肺般响彻山谷。
那声惨叫，带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生命，留下了一个寡妇，一个漂亮美艳的女人，牡丹。
林忠实看的真实，看的清楚，他的心硬生生的疼。像刺在自己的心口上绞着。他看到黑子的头进入了巨蛇的血口里，接着是身躯，最后当一双脚即将成为巨蛇的美餐时，他吓得咬起了自己的手指头。
他咬破了自己的两根手指，一股咸咸的，甜甜的血液从喉咙进入肚子里。霎时，黑子的鞋子和残破的衣服飘在水面，和红色的鲜血混合，甚是入目。
下一个即将被巨蛇吃下的就是自己，林忠实最后的恐惧让他软了下来。与其说是不想逃离，不如说是早已没有了力气，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等着死亡向他走来。
他闭上了眼睛。摊在地上，如一堆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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