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马龙还是偷偷跟着张继科到陆地了，张继科划船哪里甩得掉灵活的人鱼，只能偷偷将他藏在倒扣的船里，回去急吼吼地跟老肖头说交了新朋友出去玩。
天越来越黑了，藏在船里的马龙尾巴堪堪浸着海水，无聊地一下一下拍打着，突然船被掀开，张继科钻了进来。
“继科儿！”马龙欣喜地叫他，张继科将食指抵着嘴唇“嘘”了一下，然后从背后拿出了肉馅饼。
“这是什么？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嗯……好香啊……”马龙的目光立刻锁定在那块圆圆的饼子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带给你吃的，你尝尝。”张继科期待地看他。
“吃的？”马龙迟疑了一下，却完全不是香味的对手，舔了舔唇拿起那温热的馅饼，闭上眼睛咬了上去。
“怎么样？”张继科眼里的期待要溢出来，可马龙根本没空理他——这太好吃了，一口根本不够。
马龙胡乱地对他点头，一口接一口地咬，那松软的面皮和鲜美的肉块咬在嘴里的滋味，美得马龙差点噎着。
他被未知的美食刺激得眼泪都涌上了眼眶，亮晶晶地盯着张继科，倒映着船缝里泄露进来的皎白月光。
“还有吗还有吗？”马龙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看向张继科。
“没有了……我再去给你买！”张继科说着就要走，却被马龙抱住了腰——马龙觉得自己手指油乎乎的，不想弄脏他的衣服。
“怎么了？”张继科回头，大着胆子揉了揉小王子胡乱翘着的黑发。
“算了，我不吃了，你陪我说说话。”马龙将手伸进海水洗干净。
狭小的渔船内张继科和马龙并排躺着，身下是柔软的细沙，听海浪拍打着沙滩，张继科的体温热乎乎地熨在身边，刚吃饱了的马龙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你今晚不回家了？”
“不想回，我成年了，没人能管我。”
“可你是王子啊，你要继承国家啊。”
“我父亲身体还好得很，天天就会唠唠叨叨。”
“嗯……你冷吗？”张继科脱下外套披在马龙裸露的上半身。
“我不冷。”但他还是贪婪地裹紧了充斥着张继科气息的外套。
“龙。”
“嗯？”
“真想带你去镇上玩儿。”
“我也想。”马龙把脑袋往张继科肩上蹭了蹭。
“你等我，等我赚够了钱，我用马车带你出去玩！”
“你不是说我们的眼泪值钱吗，我可以……”
“不！不行。”张继科执拗地摇头，淳朴的青年善良得笨拙，“我多出海，陪你玩，多打鱼。”
“那我可以帮你！你……你可以把我的鳞片卖掉，我听父亲说，那也很值钱……”说着就又要从身上拽鳞片。
张继科抓住那两只不安分的手，在月光下盯紧了马龙黑亮的双眸：“我永远，不要你为我伤害自己一丝一毫。”
小人鱼是张继科此生最美的遇见，他永远不会是张继科索取的物品。
06
马龙托着下巴，双眼无神地看一群又一群小虾蟹掠过，无聊地扣手下的珊瑚。
“哥，你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遇见克星了？”许昕的靠近毫无声响。
“没有，他才不是克星。”马龙嘟嘟囔囔。
“他？谁？你真的遇到人了？他是谁？？”许昕激动地拽着马龙摇来晃去，马龙被他晃得头晕，尾巴一个用力挣脱了这急躁的禁锢。
“他就是个渔夫，没什么特别的！”
“你看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不特别谁特别！”许昕气呼呼地绕着马龙转圈圈，看得马龙又一阵头晕。
“你，你可千万别告诉父亲……”
“那我当然知道啊，但你别被看出来啦！”许昕拍了拍马龙肩膀。
张继科已经好几天没来找他玩了，他明明说以后每天都来陪他玩的！马龙不满地在那片海域来来回回游动。
张继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他又多打了三份零工，老肖头看着明显瘦了下来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被鬼迷了心么！干啥这样对自己！”老肖头戳儿子的脑袋，张继科脱着衣服只想上床睡一觉，也不反抗。
“您见过人鱼吗？”张继科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什么？你见了？你一定是被人鱼迷了心……”
“哎呀爸，够了啊，我就随口一问。”张继科把自己扔进床垫。
好不容易哄走了老爸，张继科在陷入睡眠前一秒脑海里闪过马龙的笑脸，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怪自己好久没有去找他玩，下次要带更多好吃的给他……
07
“继科儿！”马龙兴奋地大叫，已经一个月了，不对，马龙觉得已经有一百年了，久到马龙要以为那也是一个荒诞梦境，张继科终于划着小渔船来找他玩了。
于是马龙又用两只手臂撑着船沿，期待地看着船上的人类。
“你看！”张继科献宝似的打开带来的大饭盒，里面装着上次的肉馅饼，两个熟鸡蛋，两个炸鸡腿，拿开上面这层，最底下是大份的炒饭。
“哦对还有。”张继科看着马龙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突然想起来，将身后的篮子也拿出来，里面是香蕉，芒果和火龙果。
“一次带不了多少东西，我下次再给你带，你先吃。”张继科忙着把饭盒递给马龙，但刚刚还两眼放光的马龙却伸手推开了他递过来的饭盒。
“怎么了？”
“继科儿，你瘦了是吗？”马龙的语气显得非常委屈，他的继科儿仿佛连那双神采飞扬的桃花眼都累得失去了神采。
“哪……哪有啊我其实就是……”
“你肯定为了赚钱，很辛苦对不对？”马龙听起来更委屈了，加上那双煜煜生辉的眼眸上两道无辜的凹陷，张继科整个心脏像是被炮弹击中了，那炮弹炸开里面是甜甜的糖果。
“你不要难过。”张继科急忙俯下身子捧住马龙的脸，“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那你吻我。”近在咫尺马龙的眼睛闪闪发光。
“啊？”张继科没料到，整个人愣在原地，被马龙抬起头轻啄在了唇角。
“你……你为什么……”
“你不想这样吗？”马龙疑惑地看着一脸傻样的青年。
“我想啊！”接着闭上眼睛低头捕捉了马龙刚才离开得太快的柔软唇瓣，将自己的嘴唇紧紧贴上去。
“咳咳咳……”两个人被不合时宜的打断吓得一同回头，一脸尴尬的少年就在他们不远处。
“哥，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打断你们我也不是故意跟踪你我只是……”
“说重点！”马龙少有地不耐烦，他不相信许昕有什么不得了的理由非得打断他和张继科的某种交流。
“嗯……”许昕吞了口唾沫，“船上东西好香啊我忍不住了。”
……
“唉唉唉别啊哥你让我尝尝！”
“你给我过来你馋成这样我煮个蛇汤给你尝尝！”
“哎，龙，龙……”
海面上一片混乱，人鱼追着海蛇绕着小船一圈一圈地游，张继科无奈地蹲下身，凭借着自己多年捕鱼的经验，瞅准了时机猛地一扑——
抱住了海里光溜溜的人鱼。
“喏，够不够？”
混战结束后张继科举着一个鸡腿和一块馅饼问许昕。
许昕摇摇头。
“那鸡腿别吃了，就一块馅饼！”马龙气不打一处来。
“别别别，我吃我吃！”许昕飞快地夺过张继科手里的食物，塞进嘴里迅速远离。
“龙，再有一个月就好，我就可以租一个大马车，让你坐在浴缸里，带你出去玩！”张继科趴在船上朝马龙笑得傻乎乎。
“可是这样你是不是就花掉了所有积蓄？”
“我可以再赚啊！”
马龙抚摸着船上青年瘦削的脸颊，陷入了沉思。
08
黑暗的海底峡谷深处，人鱼王子心不在焉地游进山洞，被长着獠牙的灯笼鱼撞到才堪堪回过神。
“怎么样，亲爱的王子殿下，我送你的这份成年礼，你喜不喜欢？”嘶哑苍老的声音传来，马龙看到坐在大贝壳上，看着水晶球似笑非笑的巫婆。
马龙仔细一看，才看清水晶球里的景象，那是他的继科儿正在工地上搬运沙土。
“继科儿！”马龙尾巴一甩飞快地扑上去抱住水晶球，心疼得不得了。
“不愧是我们的王子，勾引起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我没有勾引他！”马龙转头瞪她，“你叫我来干什么？”
“这个人类就是我老太婆送你的成年礼，时机到了你就给他喝下这个。”巫婆从身后破旧的箱子里翻翻找找拿出一瓶液体，“他就永远属于你了。”
马龙疑惑地接过那小巧的玻璃瓶，瓶子里的液体粉亮粉亮的，缓慢地流动着，一如美丽又无底的欲望。
“永远属于我是什么意思？”
“他也将拥有无穷的生命，与你相随相伴，而不是几十年后就埋入黄土。”
马龙为人类短暂的生命感到悲伤，又问：“如果我不给他喝呢？”
“那么他总有一天会结婚生子，会忘记他对你说的甜言蜜语……”
“不可能！”
“我的王子，你还不懂，这就是人类。”巫婆笑着，声音刺耳。
马龙有些想离开这让他难受的地方，游到洞口又听到巫婆的声音传来：“如果让他喝下去，他就是您的所属物啦，随叫随到，毫无尊严，多么令人心动啊……”
马龙加快速度游了出去，他真是傻了才会应邀前来听这一番疯言疯语。
09
“哥，你早点跟那个人类断绝关系吧哥……”海蛇在人鱼身边绕来绕去绕了好几天，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虽然我也还想吃他们的食物，但是……算我求求你了哥。”
马龙搞不太懂他这个奇怪的弟弟，深陷那种叫“爱情”的奇妙感情里的人鱼那里能知道这份成年礼的背后隐藏着多大的危险，偏偏他的聪明弟弟看了出来。
人类只知道人鱼的歌声邪恶蛊惑，却不知人鱼会为了爱情甘愿搁浅。
“继科儿，你有没有想过未来该怎么办？”夜幕明亮的繁星下，马龙和张继科坐在沙滩上，马龙尾巴轻轻拍打起落的潮汐，将脑袋靠在青年越发厚实的肩上。
他承认他收到了巫婆的蛊惑，在海底的家里每每看到那瓶闪烁着特殊光芒的液体时，那种发疯般的占有欲便在内心生根，而当他把不受控制地将手伸向那玻璃瓶时，理智便会将他拉回来，他告诉自己张继科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但他真的快要控制不住了，他不能想象张继科将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带回家，带回他曾许诺带自己回去的那个家，不能想象后半生只能在遥远的海平面上眺望有幸福美满家庭的张继科。
但他同样不能想象一天一天看着青年强壮的身体日渐衰弱，最终无法挽回地苍老死亡，而自己年轻依旧……
他快要疯了，或许许昕说的对，他应该和他趁早断绝关系，离开他就没有了任何痛苦。
但每当马龙看着张继科看他时充满爱意的眼睛，心就软成一滩水，只想要亲吻这个为了带他去镇上玩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的傻小子。
“未来……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张继科侧头看他，眼里亮晶晶地倒影着星星。
“永远啊，永远是不可能的。”马龙出神地看他，伸手抚摸他线条锋利的侧脸。
“我听许昕说了，你不是有一种什么，类似于药水的东西吗？”张继科有些不确定地摸后脑勺。
“什么？”马龙吓得坐直了身子，这个许昕怎么回事？
“嗯，我多给了他一个鸡腿，他跟我说的。”张继科一脸无辜，“听说你把药水给我喝，我就可以陪伴你一生一世。”
“不是，不是这样……”马龙有些慌乱，推开了张继科。
“你不想吗？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一生一世吗？”张继科有些受伤地看着他。
“不是这样，你听我说，那个东西是毒药！”
“可是能让我们在一起啊，”张继科握住马龙的手，“那你告诉我它的毒性是什么？”
“就是你永远只能跟我在一起，没有别的选择……”
“那太好了，正是我所希望的，为什么你会觉得它有毒呢？”张继科松了口气眉开眼笑。
“这样你就是我的所属物了！一点自由都没有，你怎么会觉得这样好呢？”马龙气不打一处来，恨许昕的大嘴巴，也恨张继科的固执。
“龙，马龙！”
于是他不顾张继科的呼唤，纵身越入海中，他发誓要毁了那瓶药水。
10
“继科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老爸给你说门亲吧？”早上吃早饭时老肖头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张继科刚喝进嘴里的粥差点儿呛进鼻子里。
“您说笑呢？您儿子今年还没到25呢！”
“唉我也是担心你，镇上算命先生都跟我说了，怕是你被人鱼勾了魂，我想你赶快安定下来啊。”
张继科从没见过自己养父这么深沉担忧的样子，他想他确实被人鱼勾了魂，但那是因为他是马龙，而不是因为他是人鱼。
“你得给我在岸上乖乖待几天，别整天往海里跑，我也没见你打几条鱼！”老肖头又恢复了平时火爆的脾气，这要求提得张继科苦不堪言。
“哥！哥！马龙！”许昕气喘吁吁从远处加速游过来，马龙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这小子，还没等自己找他算账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还没等马龙开口兴师问罪，许昕一把捂住他的嘴，一脸严肃：“你先听我说。”
马龙挑了挑眉，示意他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打仗了！他们岸上打仗了！”
“这管我什么事？”
“张继科参军了……诶诶诶哥你去哪里！”
11
人类的生命太脆弱了，一颗火药，一把刀，都可以轻易导致他们的死亡，马龙的脑中一片混乱，慌乱中转身就往幽深海沟游去。
巫婆仿佛知道他要来，丝毫不惊讶地向马龙问好。
“我亲爱的王子，您是不是想通了呢？”
“不……我不要你的那瓶药水，我要能上岸的方法！”
巫婆也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上岸！”
马龙坚定得一如一个未来君王的模样，但他似乎已经没有做君王的机会了。
青春年华遇到不能在一起的人类，还能有什么未来呢。
“上岸的代价很大，很巨大……”巫婆放慢语速，希望王子可以回心转意。
“你给我方法，我要上岸。”马龙坚定地第三次重复。
“也不过是一瓶药水罢了。”巫婆摇摇头，“你的尾巴会变成人类的双腿，但你走在陆地上的每一步都会像踩在针尖上一样疼，很疼。”
马龙看起来似乎有一瞬的动摇：“你让我看看继科儿。”
巫婆的手指划过水晶球，混沌的球体内渐渐显示出清晰的画面，马龙仔细看清后疯了一般红着眼睛飞快地游上前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水晶球，宽大的尾鳍带出的暗流将身边的灯笼鱼掀翻了好几个跟头。
“他看起来已经死了。”巫婆可惜地摇摇头，“那么您也不需要……”
“快给我药水！我要去找继科儿！”
12
睁开眼睛时刺眼的阳光照射得张继科不得不又眯了眯眼才适应，耳朵里还是嗡嗡的耳鸣，他前两天刚睡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迷迷糊糊抓去参了军，又被拉到战场不由分说挨了好一顿炸，他自己也不清楚现在自己的身体有没有缺点什么部位。
他至少要赶紧回去跟马龙解释他去了哪里，马龙一定会担心他……张继科闭上眼睛使劲儿摇了摇头，一定是炸弹把脑袋炸坏了，他怎么大白天的在陆地上看到了马龙呢？
下一秒睁开眼睛时那个幻觉已经近在眼前，黑亮的瞳仁里满是担忧和惊喜：“继科儿，继科儿！”
张继科身体晃了晃站稳，握住马龙朝他伸过来的手，才终于接受了马龙长出了腿的现实：“龙，你怎么在这儿？”
“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可算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可恶的巫婆告诉我！”马龙说着说着眼睛里涌上了泪水，“我以为你死了。”
“我没有。”张继科心疼地赶紧搂住小王子，“我还好好的……应该是吧。”一遍又一遍亲吻小王子柔软的黑发。
“龙你怎么会有腿的？”张继科疑惑得不得了。
“昂，我找巫婆要的药水啊。”马龙得意地仰起头。
“那……你的尾巴还会变回来吗？”张继科小心翼翼地问。
果然马龙神色暗淡了下来：“只有一次机会，解药喝完后我就能变回去，但我就永远不能再变出两条腿了。”说着又笑了起来，“那趁现在，你带我去玩儿吧！”
刚才积攒在眼眶里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马龙惊讶地看着那滴落的液体，并没有变成珍珠。
“我现在完全是人类了。”他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悄悄咬牙忍住了从腿上传来的钻心的疼。
“不。”张继科坚定地摇头，“你回去，回到海里去，陆地上打仗了，家早就没了，我不能带你玩，你在这里很危险。”说着拉起他的手就要往来的方向走。
“继科儿，我想陪着你啊！”马龙跟在后面因为疼痛走得有些缓慢。
“乖，等打完仗了，你把药水给我，我去海里永远陪着你。”张继科再次抱住皱着眉的小王子，温柔地吻他眉心。
13
马龙最终还是回到了海里，他也记不清当时是怎么被张继科连哄带骗地拖到海边，又是怎么喝下了药水再次长出了尾巴，又有多久没有再见到张继科。
按照人类的时间，大概也有十年了吧。
马龙也很久没有再到那个熟悉的地方等待那个不会出现的人了，那年奋不顾身的海誓山盟一如张继科在他唇上留下过的吻，刻骨铭心又云淡风轻，沙滩上画出的圆圈再清晰也不过在海水冲刷时就了无痕迹。
大概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是相信着张继科一定会来找他的。
在人鱼漫长的生命里，与一个人类短暂的相遇可以轻易地随着无尽的时间在记忆里淡去，但马龙似乎并不想要忘记，他还是时常会做梦，梦到那个眼角上挑的，浑身充满力量的青年，坐在船上向他伸出手，然后他就会把手递给他，但最终他的手掌会像穿透空气那样穿过青年的手掌，接着船上的青年就会慢慢消失，然后马龙也会猛地惊醒。
这让他恐惧，他的身体正在忘记张继科的触感，他在梦里都无法触碰到他了。
许昕非常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告诉马龙张继科参军，他明明知道马龙会为了张继科奋不顾身上岸的，但他就是要让马龙清楚，如果他坚持不给张继科那瓶毒药，他和张继科之间有多么不可能。
但许昕更加想念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子，他那个宠他的爱笑的哥哥。
“我就说那是个克星！”许昕骂骂咧咧地去找巫婆。
无能为力的王子早已在多年前就用光了看水晶球的次数，也自知再也不能变出两条腿去看那曾经令他无比向往但现在满目疮痍的陆地世界，便死了心不再去缠着巫婆，而是安安静静过着好像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但许昕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他了，从他答应马龙为他解梦的那一刻起。
“龙……龙……”马龙缩在珊瑚深处感觉听到了张继科的声音，他甚至不敢睁眼，这是他第一次梦得这么真实，那令他魂牵梦绕的低沉声线，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做梦也想再听到一次。
伴随着浓重的黑暗，黑夜里马龙鬼使神差地悄悄离开了家，向那个十年前两人频繁相见的海域游去。
马龙惊讶地发现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也不再让他感到害怕了，张继科便是他的力量。
像是十年前的某一个晚上，漆黑的夜幕缀着点点繁星，轻柔的光线洒落在小船上的男人身上——马龙有些晃神，他确实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了。
但马龙确定那一定是张继科，于是他也像多年前那样将两只手搭在船沿上，轻轻地喊他“继科儿。”
船上的男人回过头，马龙紧紧咬住下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他还记得他的继科儿说过，他不要他哭。
“龙。”张继科笑了，马龙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的细纹，他俯下身，伸出手捧住马龙的脸——他的手好像也变大了，把马龙脸颊放在手心能整个包裹住。
马龙近乎贪婪地仰着头接受张继科的亲吻，他的继科儿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的身上带着岁月留下的宝贵阅历，和令马龙无法拒绝的成熟内敛。
但张继科又好像一直没变，十年过去了他也依旧那么固执，将舌头撤出马龙口腔时气息不稳地开口还是问他：“你带了那瓶药水吗？”
马龙被气笑了，额头抵着他额头告诉他那瓶药水他早就丢掉了。
张继科轻抚着马龙脑后柔软的黑发：“那我们怎么办？”说着又啄吻了几口马龙上翘的唇角。
马龙摇头。
张继科依旧缱绻地与他耳鬓厮磨，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如果哪天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告诉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
马龙手指抚上张继科眼角一道道的细纹，他看起来比自己大了，而马龙现在看起来与跟张继科相遇的那年没什么不同。
14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彻底变成人类。”马龙再一次去找了巫婆。
“你去问海蛇吧，他已经来找过我了。”巫婆不耐烦地摆摆手，很显然被许昕打扰得不行。
马龙有些惊讶地睁大眼，迟疑了一下还是离开了，去找他那神出鬼没的弟弟。
“哥。”
许昕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同了，马龙有些疑惑。
“我听巫婆说，你去找她了？”
“这个给你。”许昕拿出一瓶药水。
“这个能让我变成人？”马龙接过。
“嗯。”许昕点头。
今天的许昕一点也不像许昕，马龙想。他弟弟从来不懂得安静本分的，今天沉稳得有些过分了。
“你怎么回事儿？我本来是不能再变成人了，你是怎么拿到这个的……”马龙突然觉得惊恐，扑上去抓住许昕胳膊，“你是不是交换了什么！”
许昕扯出一个微笑，那也一点儿不像他没心没肺的笑容：“交换了，交换了些不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马龙有些恐惧地睁大眼睛，他听说过巫婆的手段，他怎么可以让许昕为了他与巫婆做交易。
“我说了不重要。”许昕看起来并不想说，马龙气不过，转身就要去海沟：“那不管是什么，我去换回来！”
“没用的，”许昕拉住他，“换不回来的，本来就是违反戒律的事情，换不回来了。”
许昕叹了口气继续道：“张继科很好，真的很好，我很高兴你遇到了他，反正东西也换不回来了，你就安心找他去吧，不用担心我……”
“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
“我预知未来的能力。”许昕说得不痛不痒，“你看，就是些不重要的东西，反正当初给你预测的时候也错了……”
马龙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你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
海蛇通晓古今的能力是随着年龄增长的，那时年轻的小海蛇哪里知道，他口中唠唠叨叨的哥哥命中的克星，其实是自己的劫难。
“我现在懂了，一切早就有了答案，你看，我说不想失去你，但我还是失去你了，我说的那个会要你命的克星，其实是我自己的，是我一定会失去我这无聊能力的劫数。”许昕耸耸肩。
“你不会失去我的，你永远是我弟弟啊。”马龙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语言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你选择去做一个人类，再过几十年我就失去你了。”许昕看起来要哭了，“而那时候我那无聊的能力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恢复……所以我根本没有帮到你什么。”
马龙摇头：“谢谢你，真的。”
15
“小美人鱼最后化为了泡沫……”小女孩儿看到了童话故事的最后一页，忍不住瘪了嘴掉了几颗金豆豆，“这太悲伤了，真的是这样的吗？爸爸？”
坐在床边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故事是假的，你想听真正的结局吗？”
女孩儿期待地点头如捣蒜。
“最后小美人鱼遇到了真正爱他的人，巫婆的咒语失灵了，他和他的爱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儿。”
“真的是这样吗？”
“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晚安，爸爸。”
“晚安。”
“对了爸爸，你待会也要和爸说晚安哦。”
“放心吧，一定。”
张继科在女儿额头留下晚安吻。
“睡着了？”走进卧房，床上的马龙问他。
“睡着了，可乖了。”张继科爬上床将马龙收进怀里，“还叮嘱我一定要跟你说晚安，但我现在还不想睡。”
马龙拍拍他的脸，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今天收容所的阿姨来了，问我那小傻子在咱家过得怎么样。”
“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啊，咱爸把人喂得足足胖了五斤！她可是个女孩儿，别让她以后恨她外公！”
“好好好，咱明天给爸提提醒。”张继科笑得身体打颤。
张继科手掌穿过马龙柔软的发丝，好像隐约看到了里面夹杂着不明显的白色。
“啧，龙你有白头发了。”
“你嫌弃我？你鱼尾纹都裂到太阳穴了！”
马龙睡着之前突然想起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弟弟曾说，他预测的未来永远都是美好的结局。
马龙现在觉得他相信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