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大队长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夏天,大队长中考失利,他大队长的职务也被撤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家里到学校,打算办些手续,下学期我就要转学了。到学校见着大队长,看见大队长憔悴的身影,又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大队长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大队长父母为他找了个普通中学,又多让他出去散心。这些日子,大队长消瘦了很多,一半为了现在的惨淡光景,一半为了过去算是美好的回忆。快开学了,大队长说要顺便送我,我们便同行。
到地铁站时,巧遇过去的文艺委员,她也是个重感情的人,便要请我们去吃肯德基,勾留了两个小时;然后便要乘二号线到我的学校,吃饭时大队长接了个电话,本已说定不送我,只是在地铁口目送我,但他终于不放心,或许是有许多话想对我说;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四年级,地铁也独自乘坐过几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再三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让我多陪陪你!”
我们穿过人流,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寻求路人的帮助,可路人大多不愿帮助他。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路人才不愿帮忙,终于我买好票,我们一起上了车。他在拥挤的人流中为我抢了个座;我示意他来坐,毕竟他长得很胖。他只是摆摆手说现在该为同学服务了。我心里想到他过去威风的日子,又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心中百味陈杂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唉,我现在想想,那时该多多安慰大队长的!
地铁到站了,我的学校就在地铁不远处。大队长同我一起出来,他往远处看了看说:“我买几袋辣条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到马路对面有个很大的超市在等着顾客进去。走到那边超市,为了节省时间须横穿过去,须跳下一个高台又爬过横栏。大队长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五道杠的袖标,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一尘不染的小白鞋,蹒跚地走到高台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马路,要爬上横栏,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几袋辣条过来。哎,以前大队长吃的是两块钱一袋的卫龙,如今却只买五毛钱的周小玲了。过横栏时,他先将辣条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辣条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站稳身体,将辣条一股脑儿放进我的书包里。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去学校吧,当个班长啊。”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往学校走去,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大队长和我还保持着书信联系。他三年级便当上五道杠校级干部,威风堂堂,做了许多大事。哪知现状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却还能心系同学,这真真是不容易的了。他待我甚比往日要好。但最近两年不见,他对我的思念更甚,我想他的日子一定不好过。我小学毕业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一切顺利,惟心中郁结,举箸提笔,不知所言,大约是要难过一段时日了。”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蓝白校服五道杠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