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里的若尘,可谓是冰与火的兼容,农村生孩子是要随礼的,若尘结交的姐妹,还有娘家亲戚,丈夫的同学朋友,送来的礼金都给了若尘。
在九几年,还有上缴款,农业税的年代,在每斤玉米才不到两角钱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能收到六七千的礼金,不可谓不是很大的一笔资金,若尘想到了婆婆会盯上这笔钱,就跟丈夫偷偷说,你跟婆婆妈说一下,这笔钱先放我手里,你家亲戚随的礼金我也不要,等满月时我留点奶粉钱,其余的都给她,丈夫说,没事,放你那吧,妈不会有想法的。就这样一天过去一天,看着孩子一天一个模样,若尘满心都在孩子身上,也没想其他,以为没什么事的时候就出事了。
这一天。婆婆敲打着锅盖,声音不是一般的大,把刚睡着的孩子惊醒了,大哭不止。婆婆的骂声也接踵而来,哭哭哭,一天天这日子没发过了,这要是能过好才怪了,娶家个祖宗,一天天供着,生个孩子跟讨债似的,就没见这样的生下来就花钱,给大夫好几百,谁家有啥啊?能架住这样败货,想着接点礼金,把上缴款,农业税交了,还有过年的年货买了,这跟没见过钱似的,搁在手里就不往出拿,我这是啥命啊,摊着这样的一个媳妇,让我死了吧。开始没有眼泪的嚎哭着,不时还拿眼偷瞄着若尘。这时候老实的公公急眼了,骂道,你一天天折腾啥,放着好日子不过,就折腾,孩子接点礼金放手里,有错吗,亲戚,村邻接的还少吗,孩子都给你了,你还不知足,你想闹哪样,说出去你哪还有脸。丢不丢人,我都替你臊的慌。
老死头子,我不跟你过了,我要跟你离婚。婆婆破声的大喊着。
公公说到,你放着好日子不过,一天天就折腾,亲家把女儿交给咱们家,你放着这么懂事的孩子不疼,一天天紧着欺负,有的没的,满嘴跑火车,我看你是不想好,你爱哪哪去,我守着孩子们过。婆婆拿着烧火棍就朝公公打来,嘴里还骂道,我打死你这个老不死的,打她进门,你就处处跟我作对,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让你这样对我,我不活了,也不让你们好过,说着又扑上来要打公公。公公气得直哆嗦,拿起手边劈柴的斧子,就朝婆婆打去,这时木了的丈夫在若尘的推动下,反应过来,直接拉住公公的手,叫到,爸,可别这样了,还过不过了,这是闹哪样啊,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儿子,还让不让我好过啊。
公公看着自己的儿子,泪掉了下来,儿啊,我当初咋就娶了你这样的妈,以为你们长大娶了媳妇,就能消停点,可这,你看看,我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啊,看到亲家我咋说,唉。这做的是啥孽啊。看着没人理会她的婆婆,嗷的一声,又扑上来,要打公公,丈夫怒目圆睁,妈,你想闹哪样,能不能让这个家安生点,若尘是惹过你,还是忤逆过你?公公也说道,村里数着说,咱家的媳妇提起来谁不夸个好,怎么就答对不下来你这个婆婆,你有啥不知足,你还想咋的?婆婆骂道,这个家容不下我,我走,你们搭伙过吧。说完,在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也不哭了,扭身就回了娘家。若尘心里哀怨,这月子过的,都是生孩子惹的祸啊。
因为这次事件,若尘本就少得可怜的奶水就更不够孩子吃了,好容易熬到满月,若尘去婆婆的娘家去接婆婆回来,婆婆倒没给若尘脸色,说若尘,你回去吧,好好跟我儿子过。我跟你那个老不死的公公不死不休,有我没他,有他没我,如此,若尘去了几次,都徒劳而返,也就不了了之。
过了年,姑家哥哥开车把若尘接回了娘家,丈夫也跟着去了,回到家里的若尘,并没有把在婆家发生的事跟父母说,一是怕丈夫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二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父母着急。
看着消瘦的若尘,妈妈不是不怀疑,一再追问怎么了?若尘没有说,看问不出什么,妈妈也就不再追问,心疼女儿的妈妈,就变着花样的做吃食,若尘奶水越来越足,孩子也是一天一个变化,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若尘脸上的笑容也着渐多了起来。这一切在姐姐回来打破了平静,父母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婆家发生的事。父亲一个劲的抽烟,母亲伤心的抹着眼泪,却还劝说着若尘要好好跟婆婆相处,不能丢了娘家的面子,毕竟是晚辈,婆婆就算做的过分些也不能忤逆,这样会被别人笑话没家教,若尘看着父母让道德束缚下的传统观念。感到好无力。
若尘对父母说到,我跟他们分家吧,总这样下去,谁都不好过,你们也跟着操心。分家了,或许就都好了。若尘看着丈夫说,你同意不,分家不等于不孝顺,你家里的东西给我的我要,不给我我啥也不要,好汉不争分家财。沉默的父亲这时候说,分了吧,这样对谁都好,然后看着若尘的丈夫说到,你回家吧,把我女儿的心意说了,你直接在家把家分完了再来接我女儿,若尘看着丈夫说,我爸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回去吧,我不让你为难,怎样决定都好,谁让我嫁了你呢。
在等消息的日子里,每天看着出息得跟年画里宝宝一样招人喜欢的儿子,若尘并没有像表面看着那样平静,不知自己那个孝顺的丈夫会怎样处理,心里其实忐忑难安。就这样过了几天,若尘丈夫终于回来了,看着丈夫脸上的划痕,若尘问,怎么了?丈夫说,不小心划了一下,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看着丈夫躲闪的眼神,知道妈是婆婆的杰作,若尘也没有戳穿他,随后问道,家分了没?怎样分的?丈夫看着若尘,又看向岳父岳母,说,爸,妈,我让你们失望了,没能达到你们满意,我妈说,分家可以,要车的话,买车的欠款让我俩承担,其他啥都没有;不要车的话,把生孩子接的礼钱拿来还欠款,能分到锅碗瓢盆,听到这里,若尘再也忍不住,怒道,那是你亲妈吗?她是一点也不吃亏,讲不讲道理,吃人不吐骨头啊?如此狠辣真是少见,对了,我爸妈送你家一晌地的大米卖的钱呢?你问了没?啥时候给?若尘丈夫弱弱的说,我问了,我妈说,没看到什么大米,更没看到所谓卖大米的钱。
若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跳下炕,说着,妈,你给我看孩子,我回去跟她们理论,还是不是老人,咋有这样极品的妈,我就不信,没地方说理去,把她家户门的明理人都叫出来,就不信没有治不了她的人,既然不想和平分家,我就闹他个翻天地覆,让她为老不尊。气死人了。
父亲这时说道,算了吧,就算吵赢了,你丈夫夹在中间不为难?还是你自己有多长脸,其实吃一回亏,赢得你们夫妻和谐,还是赚了。算了吧闺女,就这样吧,算不得谁欺负谁,吃亏是福,老天爷不灭傻瓜,只要你们夫妻齐心合力,日子会好起来的,钱不是万能的,有人就好。这一刻若尘的心里比刀刺的还要疼,为了让自己能好好的。父母的隐忍,胸襟气度不得不让人叹服。
分家后,以为一切都会好,婆婆也不会介入,对生活充满了向往,把孩子交给父母看管,两人付出着比别人还要辛苦十倍的努力,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结果也没有让人失望,在赚来第一桶金时,丈夫对若尘说,父母年纪大了,把孩子接回来吧,我赚钱养你,只要回到家里有口热乎饭就行,那一刻若尘心里不可谓不感动,父亲挑的人不错,虽然波折起伏,但终不负所望,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考虑再三,若尘辞去了喜爱的工作,在家安心得的相夫教子,可这样安逸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几年,在越来越好的日子里,往事的伤痛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若尘心里已经慢慢淡化。看着打拼的丈夫,还有深夜无眠时,丈夫抽着烟默默的叹息,若尘心里是心疼丈夫的,多次问自己,爱身边的这个男人吗?如果爱的话,是不是可以接受他的家人?他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出生,为人子女他又有多少的无奈?为了家的和谐,自己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想通了这些,若尘的心里豁然开朗。
找了个合适的时机,跟丈夫说,我们买点东西回家看看婆婆吧,丈夫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看到这样的他,心里想到,其实他还是在意自己母亲的吧,只是顾及着自己的感受,一直放在心里,不敢表达出来,但每次都积极主动的去岳父岳母家,其实心里也想回去看自己的父母吧!看着丈夫开心的笑脸,若尘心里默叹,看在同是身为儿女,别在让他夹在中间为难,放下吧。毕竟家和万事兴。
买了各种礼品,开着新买的轿车,回到了久别了的婆家,下了车,看着正在园子里侍弄菜苗的公公,若尘叫到,爸,我们回来看您了,公公听到声音,一看是儿子媳妇回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手不知方向哪里,一个劲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是不是还没吃饭,你妈在家呢,让她给你们做饭,若尘爱吃排骨,我这就去买。
在公公的热情招呼下,若尘夫妇进了屋,婆婆躺在炕上,抬眼看了下,没起身说,还知道回来啊,以为忘了家门着哪边开门呢。阴阳怪气的语气,并没有让若尘生气,笑着说,是啊,再忘,也不能忘了家门啊,我们一直再忙着赚钱,想把日子过好,这不是有了起色,就回来看您老了嘛,怎么分出去过了,也不能丢了您老人家的脸啊。
原以为这样说,婆婆不会挑理,可结果大出意外,婆婆拿起手边的茶缸就着若尘打来,嘴里骂道,你一天天的不上班,吃我儿子的,用我儿子的,你哪有说话的权利,没有我儿子养着你,你都得要饭。拐走了我儿子,现在日子过好了,你回来这是跟我耀武扬威耍威风啊!滚出去,我这不欢迎你。
都说自古婆媳之间是天敌,这一刻若尘是百分百的相信了,眼里望向丈夫,说,妈不欢迎我,我先回车里了,丈夫眼里满是无奈的神色,但并没有拒绝。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每一年若尘都跟着丈夫回去,每次回去,婆婆各种言语刺激,说着没有自己儿子哪有若尘的好日子,没有他儿子,你若尘就得咋样咋样,等等。一次笑话,两次玩笑,那么三次,四次,还是吗?次次都是伤心而归,说不影响夫妻关系那是假的,再强大的身心也架不住这样的言语刺激,但为了让丈夫高兴,若尘并没有表现出来,默默承受着。
在孩子考上大学后,若尘选择出去工作,在单位一次体检中,若尘查出身患肿瘤,手术中告知癌症,那一刻若尘心里是释然的,终于能离开这个磨砺自己二十多年的这个家了,可以解脱了,了结了此生磨难,不用再顾及所有人的感受,闭上眼,泪水在眼角滑落,好不甘心啊!
可自己就这样不负责任的离去,父母怎么办?儿子还没成家,要咋办?好委屈啊!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错在哪里?严格要求自己的行为举止,却为何还如此多磨难?知道病情后,丈夫态度的转变,所有的一切,让若尘好伤心失望,一下让若尘变得茫然无措,犹如走进一个迷宫,把自己关进死角,无法走出,别人也无法进入,就这样颓废茫然着,心里有个声音叫嚣,若尘,你活的好失败啊!
佛家说;一切出现皆是必然,今生所现皆是前世所因。有一定道理吧。这一刻若尘的心里是相信因果的。
游走在精神崩溃边缘,在自相矛盾挣扎中,若尘心里一直默念,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这样下去,为了父母,为了孩子,也要坚强起来……在亲人,朋友的陪伴,安抚下,慢慢好起来的若尘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在人群中所表现出来的淡然、或毫无章法、违背常理的行为,看着被人误会的眼神,心里感叹,世人皆不过如此,当你表现出来,有触对方所谓原则底线时,还不是变了脸色,谁会如自己那般给予对方理解,宽容待之;都说要想取之,必先予之,可自己那样做了,谁又付出真诚?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都说坦诚以待,自己坦诚了,却换来了别人肆意的伤害,成为他人口里的笑料谈资。只有自己最清楚,在真心投入后,被对方伤的体无完肤,是有眼无珠,还是识人不清?都不是。
是坦诚,纯粹,简单的心境害了自己。谁又能读懂你玩世不恭背后,其实只想要有个可以依托的避风的地方?可没人能懂。
若尘知道自己的心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却不知怎样能走出这怪圈,让自己心思明朗,不再偏激,就因为这些磨难把自己善良的本性打压消磨殆尽吗?答案是不能。既然不能一下死去,那就好好活着吧!
想通了,也就不再纠结,既然不能重来,那就好好过余生。儿子每天下班后的陪伴,说着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趣事,亲友费尽心思的开解。慢慢地,若尘变了,变得让众人不再认识她,不再是以前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说话的女子,肆意,开朗,被人误会也不再去解释,看似无情却又心软的不行,看着有情却在有些事情面前变得冷漠,决然。
似是而非,挺好。儿子打来电话问,妈妈在哪里,我在家车库这;若尘答,好,妈妈马上下楼,一起接奶奶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