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在家整理书籍,然后我爸递给我一份报纸让我一起整理扔掉,我随意翻了一下,看到一则标题为【百年老屋被变迁史】,下面配上老屋的照片,我觉得有点面熟又仔细想了想,最终在记忆的碎片里扯出这个老屋曾经出现的样子。
去年清明去老家上坟的时候,开车路过了那个老屋,那是有一个公交站牌的地方,叫沈家长屋。
那时候没有那么在意,只是被爬满整个山墙的爬山虎吸引,在市区根本见不到那么大片而浩荡的植物生长。我还拍了几张照片。
我在电脑里搜去年拍的老屋,调出来之后果然就是那个地方。
我重新翻阅那篇报道。大体是说,在这个有百年历史的祖屋在一天夜里被突如其来的大火葬送进了岁月。说了老屋的前世今生,沈家曾经是后清朝贵族,免于战乱之际退隐于山水之间,在抗日战争期间被日本人占领,而据说那晚寄宿在老屋的日本人全部离奇死亡,事后老屋开始与鬼神作伴,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到如今的科技时代,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相信老屋有鬼的传说,而那些死去的日本人,也只是传说没有历史记载过当时具体的情况,或许只是有一两个日本人闯入老屋被当地居民齐心协力杀死,事后编造出日本人被集体杀死事件。
在那个悲伤和绝望的年代,谣言有时候比事实更让人能接受。
正好挺长时间没回老家,就想趁着节假日回老家一趟顺便看看那个沈家长屋。
我带儿子一起,我走的时候他吵闹着要一起,没办法就让他跟着。
“我们去的地方有鬼哦,你怕吗?”我在车上吓唬儿子。
“不怕,妈妈会在天上保佑我们。”儿子说话间玩弄着手上的玩具,我伸手摸摸他的头,没再说话。
我老婆去年车祸去世,虽然当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情绪低迷,但是再不堪的过去都能被时间抚平。
时间这种东西说不上好坏,它的绝情与冷漠有时候像是在盛夏落起的大雪,那种惶恐和惊喜比一切都来得更猛烈些。
导航仪上能找到沈家长屋的位置,不用害怕开过头。从市区开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儿子也没有最开始上车时的兴奋,沉沉的睡了过去,我在离沈家长屋不远的地方把车停下,然后把儿子抱到后座,给他盖上毛毯,空调温度也正合适。
小道上有几个老人在闲聊,见到陌生人看了我很久,我本想礼貌的过去打声招呼可是那座化为残骸的老屋就近在咫尺的距离,莫名其妙的我直径走了过去。
我甚至还能感觉到大火焚烧时那突如其来的热浪,有踩踏灰烬的声音,细腻而响亮。我注意坍塌的房梁然后顺着老屋的轮廓走了许久,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走了有多久。
当我意识到时间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而最让我毛骨悚然的不是这时间过得这么快而是手机上四月一号的日期。
我确切的记得我是五月一号出发的。
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儿子,而当我跑去车旁的时候,心里那块巨石瞬间砸落到地,只是这巨石重量太大,地面被砸开,我也跟随着一直往下落。
儿子不在车里。
这黑夜里笼罩着浓雾,可是当我看向那座老屋的时候,那片爬山虎可怕的蔓延进天空,我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我胆战心惊的走过去,手指触碰到爬山虎的时候,那种干脆的触感真实的不像话。
老屋的门是开着的,我就那么执着的将它推开。
屋里干净整洁,完全看不出被岁月打磨的苍老模样,顶多算是正常的村舍,只是它更庞大,房间更多。
进门之后的大堂前挂着一副老旧的堂画,上面的山水逼真的仿佛流动一般,堂前的柜子上摆放着一本相册和两盏茶杯和一个有些裂纹的茶壶。
如果我能够更仔细一点,我一定能发现柜子里放着一张照片,和一个牌位。
我翻开相册,惊恐的看到那里的照片都是我和我老婆当年的结婚照,有的照片甚至我都不曾打印保存下来,像是有另外一个人在收藏关于我和我老婆的故事。
一个很熟悉我们故事的人。
吱的一声,门被人推开。我吓了一跳把相册洒落在地上,然后转身去看推门进来的人。
“爸爸。”儿子从门口跑进我的怀中。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将儿子抱了起来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看见妈妈了。”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我,我却从他深黑的瞳孔里看到我自己奇怪和怀疑。
“在哪儿?”我居然相信他的话问道。
“在门口,她送我进来,说爸爸在这儿。”说话间,我抱着儿子走到门前,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人都没有,可是我就是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起来,像是有人站在我的背后朝我脖子处轻轻呼了口气,我还真的为此用手在后颈处摸了摸。
然后,一丝黏稠的液体像是吸附到我的手指上一样,我拿到眼前一看,居然是红色的类似于血的样子,我下意识的看向屋顶,我仔细观看却什么都没发现,而我儿子却在这期间舔了下我手指上的液体,我刚要制止他,他就笑嘻嘻的说,“甜的,糖葫芦的味道。”
我虽然不相信却没有像他那样疯狂去品尝我手指上的液体。我将儿子放下然后找了块布将手指擦干净。
我坐在堂前的椅子上,然后开始思考刚刚发生的一切。
儿子的无故消失与出现,见到他妈妈的荒唐言论,被大火焚尽的老屋完好无损的重现,堂前柜子上莫名的相册,颈脖处无缘无故滴落的液体。
我不相信怪力乱神的存在,所有被传言的鬼怪都是当事人心里有鬼,而站在科学的角度我力求用最理智的分析去解释所发生的一切,我相信总有一个可以被接受的理由,来反驳这种种不可思议的迹象。
可实际上,当我在这个被恢复成原貌的老屋里待了一夜之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在这里等待第二天阳光正好的清晨。
儿子哭着跑开的时候,我就跟在他身后,可是转进一个房间,儿子就不见了,我喊叫可是没有回应,老屋里的灯火闪烁着最微妙的样子,没有风,烛台上的火光却摇摆起来,像是有人想把它吹灭。
然后灯火突然瞬间灭掉,我听见一声极其可怕的嘶叫声,似曾相识却又格外陌生。
我以为是我儿子的声音,可是冷静下来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那个车祸去世的老婆,我甚至在内心深处给自己留了一秒的嘲笑,明明已经去世的人怎么会再次听到她的声音。
我贴着墙壁用手机的光亮照着前方黑暗的地方,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朝着那个黑暗里刺耳的尖叫声走去。
当我推开门的那个瞬间,我呆住了。
我儿子被吊死在房间的顶梁柱上,他的血迹从身体往上倒流,滴落在屋顶上。我跑过去颤抖着将他放了下来,绝望和恐惧瞬间蔓延进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抱着儿子瘫坐在地上,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爸爸,”突然从门外有人喊我,我惊恐的转过身看着门外的儿子,然后又看了一眼躺在我怀里死去的儿子,“爸爸,我是怎么死的呢?我和妈妈是坐在一辆车上啊,妈妈车祸去世了,我也去世了。”
我失控的咆哮道,“你没有死,你妈妈将你护在身体下面让你躲过一劫,你根本就没死……”
说话间,我的眼泪落到怀里的孩子身上,他的身体瞬间像是燃起了大火,然后火势迅速的蔓延开去,我就在大火里看着逐渐消失的儿子,看着自己渐渐的变得不再像自己,而是像一个极力对抗这个残忍世界而无能为力的怪物。
堂前柜子里摆着儿子的遗像和刻着他名字的牌位。
连同回忆一起葬送进这场大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