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一前一后养过两只猫,一只是黄白色,另一只不是黄白色。
黄色的这只猫,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橘猫,人送外号大橘。但这只猫,在我的脑海中,没有它成为大橘的样子。关于它的记忆,我只记得,它的猫藓。
以前家里地方小,大概只有十几平,没有严格的餐厅客厅卧室的规划,实在要说,那就是餐客卧一体,听起来似乎还有点高端是么。因为地方小,屋子外边就是天地,所以猫猫一般会和我们一起睡。它会睡在墙角,被子上,也可能会夜不归宿,毕竟还是要去抓老鼠的,农村的猫的夜生活,才是属于它真正的生活。
这样养了没多久,我们姐弟身上就有了一些藓。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这是猫藓,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就去镇上买药,医生看到了,说是这个是由猫传染的。母亲听说后,回到家就把这只猫扔了,扔在了荒郊野外,虽然住的地方已然是荒郊野外了。过了一两天,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只猫自己又回来了。 回来后发生了什么,我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这只猫的记忆,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另一只不是黄色的猫,它是黑白色的,也就是奶牛猫。它全身黑色偏多,一半脸是黑的,一半脸是白的,当然不是刚刚好的一半,那样有点吓人了。这只猫,有自己的名字,我们叫它:贝贝。起名字的时候大家都是乱起的,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个名字和我们家后边一户人家的小孩重名了,以至于后来当别人从我们家路过而我们刚好在叫猫时,都显得有那么一点尴尬。
这只猫很调皮。妈妈以前养了几只小鸡,在地里放养,贝贝就打起了这些小鸡的注意,躲在暗中窥视这小鸡的一举一动。初出茅庐的小鸡,天真无邪,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仍然叽叽喳喳的聊天:“今天的天气真晴朗呀,吃饱喝足可以美美的睡一觉啦”。嗖的一下,窜出一个黑影,一个跳跃再跳跃,黑影多了一个鸡头,其他小鸡四散而逃,叽叽喳喳,叽叽喳喳,要完蛋啦。
就这样小鸡在逐渐变少,于是,妈妈想到一个办法,把小鸡装进了鸟笼。鸟笼还算比较大,可以装得下剩下的小鸡,妈妈把鸟笼挂在葡萄架下,悬在空中。葡萄架下是一口水窖,水窖上面盖着水泥板,水泥板上有一个压水泵,鸟笼就处在压水泵和葡萄架之间。
想着这样应该就没事了吧,可是,我家贝贝是博学多才的,深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猫。先是在水泵上观察,瞅准然后往鸟笼上跳,然而它对自己的体重有点心里没数,挂了一秒钟就掉下去了。“东方不亮西方亮。”贝贝的眼神透露出它的坚毅。环顾四周,开始爬上葡萄架,从上边望着笼中鸡。谨慎再谨慎,一跃而下,刚好停在笼上,喵叫一声,像是在宣告胜利。胜利又怎会如此简单呢?笼的木条每个挨得很近,猫的嘴是申不进去的,只能张着大嘴咬笼子,以泄愤懑之情。如此往复多日,最终,它放弃了,小鸡可以安全的长大了。
贝贝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世易时移,两级反转。随之时间的推移,小黄鸡很快就长成大公鸡了,个头是比贝贝要大一些的,而且,它还能飞。这个时候的贝贝,从公鸡旁边过都要夹着尾巴的,像是猫和老鼠里被楞娃欺负的二蛋(陕西方言版里汤姆叫二蛋,杰瑞叫淘气,斯派克叫楞娃)。稍微一靠近,公鸡就竖着鸡冠,怒气冲冲的跑过来用嘴啄贝贝,吓得贝贝疯狂逃窜,一路冲到梧桐树上,半天都叫不下来。
我最喜欢的,是给贝贝抓蛐蛐。夏日的傍晚,我带着贝贝去地里,此时听取蛐蛐一片。随意的在草丛中走过,就会有蛐蛐蹦来蹦去。蛐蛐有很多种,一种就是标准的蛐蛐,前面有个触须,强有力的两个大腿,黑黄色的,总是蹦来蹦去,这种蛐蛐一般会在地上的土里。这种蛐蛐中,有一种头比较像警察帽子的,我们会称它为警察蛐蛐。有一种头比较圆比较小,这种叫小偷蛐蛐;一种是灰色的,它跳的比一般的蛐蛐远,触须没有蛐蛐那么长,它的外形更是向一种保护色;还有一种通体绿色,跟蚂蚱似得,也算是一种保护色吧,因为这种蛐蛐一般就在绿色的草上边,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我们陕西话叫它biaozhuang,这种体型比较大,两个触须直直的向前,腿也比较长。碰到这种,我们一般会把它的腿卸下来,然后用一根猫儿草捅进去,做成一个气管子,抽动猫儿草,它的腿就会缩紧张开的动,那时候很有意思。
当我的脚步惊出蛐蛐时,贝贝就会闪转腾挪间,抓住蛐蛐,在嘴里咬的嘎嘣脆。嘴里的还没吃完呢,就开始喵喵叫,让你给它继续抓了。有时候它也不是那么的聪明,明明蛐蛐就在它的脚下,只要蛐蛐没动,它就看不见,可能猫的静态视力是不行吧。当它看见的时候,蛐蛐又一蹦钻进了草里,扒拉半天,一无所获,又只能可怜兮兮的看着你,喵喵叫了,让人哭笑不得。
折腾了一下午,它吃饱了,走路都懒洋洋的,我的手中还拿着一个方便面袋子,里边是给它抓的战利品,明天它还可以继续享福了。
夕阳余晖,一人一猫,一前一后,余影长长。不知时间何物。
后来的一段时间,贝贝消失了。我不知道是一天两天,还是一周两周。村里的猫都比较野,不回家是常有的事,因为它们自己在野外也可以吃的很好。可是还是很担心,于是妈妈就去找了。结果很不好,贝贝死了,不知道怎么死的,可能是横穿马路被撞了,也可能是吃了别人下的耗子药了。总之,它死了,于无声处。
妈妈把它带回来,埋在了柿子树下,我给它立了碑。
我很伤心。姐姐也很伤心。
后来刮风下雨,碑不见了。
后来来了野狗,将贝贝的尸体挖出来吃了。
多年以后回想起,我的记忆很混乱。我记得我在上学的路上还碰到了它,怕它被车撞,就把它送回了家;我也记得母亲确实出去找过它,带回了它的尸体。我搞不清事情发生的顺序,它回家了吗?我始终想不清楚。
我站在地头,春风略过,有一颗柿子树,比其它的都更加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