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朋友圈里，大连的夺目焰火，亮彻辽东半岛，广州的珠江霓虹，映照岭南夜空。热闹的街道，辞旧的行人，或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这样无法替代的朝夕，在岁月匆匆里，弥新久历。
离家的游子最害怕的就是节日，害怕看万家灯火里的欢声笑语，也害怕曲终人散后的荒凉凄意。漫无目的地走在风里，插着耳机，也不在乎什么歌曲，至少在别人看来不会显得那么茕茕孑立吧。
随便走进一家理发店，虽然头发没有那么长，但是也愿意理一理着一年来的晦气，三千烦恼丝哪里够啊。出了理发店，肚子有些饿，看着一桌一桌欢腾的聚会，亦或是三三两两的家人或伴侣，有些羡慕的从宽大的落地窗旁走过，感受着他们满满的和乐气息。抬眼间一家陕西面馆映入眼帘，店面不大，陈设颇具陕北高原的特色，一瞬间思绪拉回到西安的回民街去。喜欢面食的我霎时暗自窃喜。
可能是处在节日的氛围里，这样的面馆自然没有太多人光顾，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两桌客人，一桌看似一对情侣，另一桌和我一样一个人。点了一碗牛肉面，漫不经心的在等着。可能是由于人少的缘故我的面几分钟就端了上来，热气腾腾，大块的牛肉，地道的面香，颇具陕北风情。正当我对老板微笑着以示谢意的时候，门口走进来一对母女，母亲年纪40左右，女儿目测8岁左右。这对母女衣着有些简朴，甚至脏乱，母亲右手拉着孩子，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左手提着一个布袋子，里面看起来圆滚滚的像装了苹果一样。老板娘十分有礼貌的接待着，耐心的介绍店里的特色，期间这对母女一直站着有些尴尬的看着墙上的大贴板菜单。选了很久之后，两个人只点了两碗汤面，一碗8块钱。母亲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不安，我在想这样粗糙的皮肤和不修边幅的着装，走在街上怕是要格格不入吧，她随手整理了自己凌乱的头发，下意识的也缕一缕坐在身旁的女儿的头发，小姑娘红红的脸蛋，扎着两个马尾，额头前几缕碎发，像极了十几年前东北过年时候年画里的女娃娃，只是孩子的脸上落满了灰尘，目光了也写满了倦意。老板娘把两碗汤面端了上来，我看的出来小姑娘的眼里顿时生满了神采，小心翼翼的接过放在桌边的汤面，高兴的和母亲说：“妈，有牛肉”，那足以暖化喜马拉雅千年积雪的笑容和一个童年里应有的稚嫩声音，刺穿了屋子里内个人的心。我好奇的望了望小姑娘碗里的让她兴奋至极的“宝贝”，不出所料是两片薄的不能再薄的有两个一元硬币大小的牛肉片。母亲把自己碗里的两片牛肉片夹到了女儿碗里，操着一口山西话微笑的说：“妈不爱吃，你吃”，小姑娘懂事的又把母亲夹到她碗里的肉重新夹回到母亲的碗里紧皱着眉头说道“妈，你累，你吃，我也不爱吃”，就这样看着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推搡着碗里的几片牛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坠着，每喘一口气，每吃一口面，都在隐隐作痛。过了一会我再次抬起头看向他们的时候，我发现母女俩碗里的那几片肉完完整整的放在碗边，谁也没有动。母女俩各自吃着自己碗里的汤面，一边喝着微微泛起油星的面汤，热气蒸腾在他们的脸上，时而相视微笑，时而目光浅滞。坐在厨房开窗旁的老板娘同样也注意到了母女俩的举措，我看到她在用手轻轻的在眼边擦拭这什么，微微泛红的眼眶似乎刚刚被厨房里的洋葱呛了眼。老板娘突然的站起身，直径走向厨房，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端着满满的一大海碗牛肉块出来了。站在厨房门前带灿烂的微笑用一口地道的陕西话说道：“今天跨年，小店哇，给大家送祝福咧……”，说着她拿起勺子从情侣开始每人碗里盛上满满一勺肉块，走到母女俩的桌前老板娘把勺子狠命的向碗底挖去，勺子提起来，还要在碗边用力的摁一摁，勺子和瓷碗摩擦的刺耳声音今天却显得那般的动听。小姑娘和母亲礼貌的写过老板娘的馈赠，眼里除了谢意更多的是惊喜，似乎这样一大勺的肉，恐怕在她的世界里难得的珍惜。老板娘用拿了勺子的胳膊轻轻的蹭了蹭小姑娘，语气平常的说道：“娃，多吃点，长身体”，随着，转身面向我走来，泪眼婆娑……她没有转身回去，或许她再也没有勇气面对那个垂髫之年的女娃子，绕了一大圈向厨房边的厕所走去。我低着头看着碗里的一大勺肉块，双手摆弄着头发，很久的没有抬起头来，因为我怕眼角的泪水会不争气的流在脸上，打湿小店里新年夜，老板娘为那对母女营造的“水月镜花”。
十五的面我用微信悄悄的付了二十，直径离开，我知道那一勺牛肉远远不止五块钱那样简单，因为那份情谊不可估价。老板娘用最高级的人性善美和最有教养的高贵品质既保留了母女俩的尊严也成全了自己乐善好施的品性。生活的江湖，往往让人不难堪的教养，比直来直去的真性情难能可贵。我并不知道那对母女在经历什么，我看到的是生活的现实正在用力的蹂躏着小姑娘稚嫩的脸庞，可我更看到的是陕北高原厚重的文化用善意和大气诉说了一场以爱暖爱的无私情肠。对，或许是文化的传承，环境的熏染，革命的足迹，让狭小的面馆里刮起了一场陕北大地的民族风。
我没有再回头看向那对正在品尝生活心酸的母女，或许母亲的差异目光已经猜到老板娘的别有用心，那又如何呢。街上还是熙熙攘攘的跨年人群，骑着车穿过热闹的街道，突然觉得安静比热闹更加弥足珍贵，江边的风声依然在呼啸，江岸的金沙在月光下荡漾，一切那么恬淡那么美好。
或许那碗面里落下了咸苦的眼泪，却远不及母女俩所经历的困苦的冰山一角，那碗在平常不过面，却吃出了我人生里少有的温情。可能我再不会走进那家面馆，因为我知道时光的筛，滤不出人性的情，坐在那么会暗自生泪。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