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情绪即将崩溃,赵雷暗道不妙,赶忙低下头去,刘海儿一挡,余光一扫,还好,没人注意到自己眼睛渗出的水。
她借着擤鼻涕的幌子,偷偷把那两滴水用纸吸了,然后调整了表情,一脸平静地实意正在讲课的老师,她要出去一会儿。
上课间这样突然要出去的人不少,或者去卫生间,或者有什么比较急的事情。大学的课堂,毕竟宽松。
即便如此,走廊还是很安静,并不会有很多人逃了课在外面走来走去。她感觉自己的表情壁垒正在一点点瓦解——
“撑住!”赵雷给自己下了道命令。
她先进了卫生间,选的是平时一直没什么去的那个,然而进去之后感觉味道太大,又担心万一再有个人进来,思前想后,缓了口劲儿,又快步走了出去。
赵雷脚步匆匆,直奔顶楼。一般在有教室的那层结束之后,个别楼梯上还会有一层通向天台的楼梯。楼梯尽头门一定是关着的,但是那段楼梯往往静谧而安全。
关于永远关着的门,赵雷偶尔会有些不满,毕竟它阻隔了室内与传说中万能的天台。然而她又觉得这是必要的,那道紧锁着的门还阻隔了不少安全隐患,切断了很多人生与死的连线。
一路上,她经过很多教室,个别教室里会传来授课声或者聊天声,大多教室没有声音。赵雷猜测这其中哪些是暂时没人用的空教室,又暗想,如果她在这儿有个卧室,能方便很多。起码现在这种危险的状况,她就能钻进去躲一躲。
走廊里回荡着她镗镗的脚步声,这加剧了恐惧,但她来不及停下来或者慢一点。
然而这一路赶着、终于到达目的地以后,她的眼睛却不再躁动了,她只觉得它们疼且干涩。头也是,头也很疼,发胀,太阳穴突突跳动,像里面有个打桩机从里向外打洞。
缓了口气,赵雷掏出了她随身的本子。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 1.情绪崩溃
2.狂躁
3.多项待解决事项冲突
4.生活压力……”
这是她常用的方法,再本子上列几个大框,内容都是她近来的烦恼,之后再一层层细化这些问题。待所有问题不再在感性与冲动的控制下翻江倒海,她再逐一匹配出解决每个小问题的方法。
然而大多数时间,她想不出来解决的办法。
但是这样写东西让她可以分分心,暂时舒缓,她便一直这样做。
这样的方法看上去稳妥、缓和,但是赵雷心里却觉得,这像是她的毒品。
她的笔已经开始列计划了,接下来一年要做什么,接下来一个月要做什么,接下来一周、每天应该怎样做。
笔尖刷刷,迷你的本子一页页往过翻,几行几行地被填满,像是由于什么正经的原因。
其实大多数时候,她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浪费时间,但只有当她正在压制情感的过程中,她才意识到这种行为的意义并不在于给出多么具有可执行性的方案。这是镇定剂,谁用镇定剂来解决未来的实际问题的吗?
楼梯两折处,有一口窗户。窗外可以看到一小片光秃的树林,更远方是田野,目力所及,没一个人。但肯定不会是都死掉了,他们在自己视线以外活得好好的。
下课的铃声响起,楼下的走廊开始喧闹了。
边上还能看见一些楼房,很多学生在寝室呆了一阵子之后就会自己租房搬出去住。对此,赵雷很羡慕,如果不受财力限制,她也能有一个地方——安静地学习,或者肆意休息。
走廊越来越吵。
就像现在,她不用在教学楼里跑来跑去只为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此前她让意识掠过整个校园,穿梭于角角落落,都没能找到一个只会有她存在的堡垒。尤其是在寝室里,她甚至不能在不听见极近的人声的情况下睡一觉。
嗒……嗒……嗒……嗒……
赵雷看见一个学生的后脑,然后是他的背,他一阶阶走上楼梯,他也要上到这个暂时的栖息地了。而他到了楼梯折处,转身看到了一个女生。
我现在可能视若死尸?赵雷心想。她抬起脸扫了他一眼,看到他的犹豫和尴尬。
罢了。
她迅速收拾了自己刚才放在这一边台子上的垃圾,抓着自己的笔和本子走了。接下来她可能真的要在卫生间等一会儿了,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刚才已经响过,她不想在众人的视线下走回自己的位置,她的位置很显眼。
或者她就在走廊闲晃,随便做什么。
在这难得的休息时间,她想努力享受自己给予自己的少见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