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除夕,除夕是大日子,很大很大的日子。
每年都有不一样的感受,我没有养成写作习惯的时候,我都不自然的写点什么。
白天,我一直在收拾房间,从放假开始,就一直收拾,都收拾了2天半。每一处每一处,要擦,要收拾。玻璃,家具,整理房间,洗衣服。不停地不停地一直在忙。磊哥在带皓皓一旁在玩。
以前,我们比较依赖公婆,他们负责去打扫房间,再负责购买食物,对联,鲜花等,都是他们在忙。今年在北京,他们一直在另一个房子里忙碌,新家我就一直在收拾。即便是很多琐粹的家务活,有洗衣机,有专门清理玻璃、浴室、厨房的清洁剂,很辛苦,在阳光布满客厅的家里,也都慢慢的都很快做完了。
我有一瞬间,就想起,我十几岁的一个除夕前的日子,大脑里出现很多的画面,想起,爷爷奶奶那个除夕前的日子都生病了,爸爸妈妈在外边上班,我和堂弟在家,准备新年的事情。鼻子莫名的酸了。
河北承德的新年准备,在腊月,有很多的说法,哪一天做什么,都规定的很清楚,咱也不知道谁规定的。我怀疑是我奶奶自己定的。那天被规定的是要洗衣服,收拾房间和做一种面食:烙糕。
我和堂弟都不太大,大概就是我上初中,他上小学的样子。看到爷爷奶奶卧床不能下床,就决定我们帮他们来做这些事情。不放心的奶奶一遍遍的教我们两个怎么做。
我们两个当时并没有想到,我们要出去玩,不管做这个事情,我们都很听话的开始了去做事。事实上,我们也没有腊月洗过衣服,也没有做过那种面食,我想这么痛快答应下来,是有懂事的部分,大概也觉得好玩吧。
我们的家在一个乡下农村,洗衣服的时候,要把洗衣机挪到院子里,接到外边的水龙头上,寒冬腊月,水非常的凉,要用热水烫水龙头,才能比较快的出水。洗衣机也比较逗,洗着洗着,经常就不动了,大概是太冷的水,洗衣机被冻住了。冻住的时候,我就要把衣服拿出来,放在大盆里,去涮去洗衣粉,院子里放着几个大盆,把一个衣服放在其中一个大盆里,用力的按一按,再提起来,再用不太有劲的手去拧,根本拧不干,而且多是大人的衣服,或者床单被单。根本拧不过来,有时候我实在没劲了,我就叫堂弟过来帮我一起拧。他也拧不动。然后我们就把衣服放在另一个盆里,再按,再提起来,再拧。最后再用力的把衣服放在甩干的那个篮子里。等着洗衣机甩干,有时候它甩不动,我还得用开水烫一下洗衣机。有时候放甩干篮子的衣服压得不紧实,洗衣机还会到处蹦,跟个淘气的跳跃的孩子似的。
我记得那会,我的手被冻得通红通红的,过一会就要到房间去烤一烤,那水凉的刺骨,但是我自己怎么没给冻感冒呢。
弟弟在厨房,架起做烙糕的烙具,在烙具下点燃了火,拿出奶奶前一天就准备好的发酵好的杂面糊糊,开始了做烙糕,我们都没有做过,做一个面放多了,再做一个面又放少了,要不就是做糊了,要不就是做不熟,我们两个,一边做,一边手忙脚乱的互相教对方应该怎么弄。做了半天,也做不好,奶奶在卧室,不放心我们俩,大声的告诉着:少放面,慢点放,放的时候别搅拌…..我们根本听不懂她说的技巧,一遍一遍的尝试,很难成功,做的烦了,弟弟就去拿了几个鸡蛋,把烙具上涂了猪油,就把鸡蛋打上去,两边烙好,就是煎鸡蛋,放了点糖,烙的金黄香嫩,我们两个吃的非常开心。
因为烙具下放的是木柴,整个厨房,一会就很多烟,我们经常被呛的一直咳嗽。吃完就再次研究烙糕。奶奶实在不放心,会下床,来看看我们做的怎么样,一看做的很差,就很生气的说我们糟蹋粮食,大概也在懊恼自己不能亲自做烙糕吧。至于后来弟弟怎么研究出来,做对了的,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中午还得给爷爷奶奶做午饭,手忙脚乱的,他们应该吃的不是烙糕,因为确实我们做了很久烙糕才做出来,另外也不太好吃。那天,一边做烙糕,一边洗衣服,还要做饭,我和堂弟都不太大。我就是觉得自己有点冷,冻手,有点可怜,要做小大人,又觉得有点好玩。
我今天在非常非常温暖的客厅里,洗衣服的时候,我只需要把衣服放进洗衣机,自动滚桶的洗衣机会很快洗完,甩干,我再把衣服从洗衣机拿出来,再放到烘干机里。烘干机弄完,就可以直接叠起来。
关于吃的东西,我嫁给了山东人,他们不会从腊月20,就开始准备过年要准备的东西,我自己也不会弄,不用炸丸子,炸泡子,不用煮猪肘子,不用做烙糕。冰箱里都是不超过一周的食材,超过了一周没有菜了,快递会马上30分钟内送过来。
我没有问过已经39岁的堂弟,还记不记得那个除夕前,一起洗衣服,做烙糕的日子。我还记得当时把我的手冻得实在厉害,我进厨房去烤火,弟弟的火一直生不好,也不热,烙糕也弄的很糟糕,爷爷奶奶在床上喊着痛。我看着弟弟着急的样子,手上的疼痛,一下子眼泪就要出来。我使劲忍着没让眼泪出来。当时的我是什么心情,想的是什么,我已经不知道了。但是这个画面,这些画面无比清晰在我脑海里。
最近这一年,我一直在跟我自己说,人只活一天,如果这一天过去了,那么过去的日子就是不真实的,不一定真的发生过。人生海海,真真假假,只要聚焦在当下就可以了。
我也曾问过自己,是不是那些一直在我脑海里非常深刻的画面,是否不是真的发生过,我也不太想找人去印证,没有那种冲动。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我又想起,我和弟弟,三姑坐一辆车,回老家上坟的路上,我弟弟一直在开玩笑,说着好玩的事情,他的车上播着各种忧伤的,欢快的音乐,我的心里翻山倒海,眼泪忍了又忍,他一直说笑,三姑口里也不知道讲着什么。我不想回应他假意的玩笑,他不想触碰我的沉默,三姑持续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我们彼此并不想打破什么。
说到此,我忽然觉得内心好痛,好痛好痛。为什么痛呢。那会我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妈妈啊。为什么小手都冻红了,烙糕做的不好,也那么努力的在生活啊。因为知道爷爷奶奶虽然规矩多,可是他们不久病就好了,又开始疼爱我们,帮我们做饭照顾我们了。妈妈会下班,下班会笑我和堂弟做的烙糕,会笑我们很久。我妈妈笑的时候,非常大声,也会给我们带在县城买的零食给我们。我会把我冻得很疼的事情,弟弟很笨的事情讲给妈妈,她笑我们,还麻利的继续做接下来的事情。
他们刚去世那几年,我不想作为长女,跟堂弟堂妹们,谈论我怎么想念他们,我从来不跟他们分享这个,我自己因为想念母亲也是得了2年的抑郁。后来我就狠狠的告诉自己要忘记他们,去恨他们,恨他们抛弃我,恨他们,就不会每天心痛,不会心痛,但是慢慢的也忘记了他们的好。那些想念,没有边界的忧伤,我把他们放进了一个非常悠长非常黑暗的洞穴里,然后用一个巨大的石头,给狠心的封印了。
40岁了,那些用十几年忘却的记忆,却慢慢的涌现出来,封印默默打开,回忆无比无比清晰的呈现给我,不但呈现给我,还让我看见了他们曾经多么的乐观,多么的坚强,他们的乐观,坚强,也同步给到那个手冻得通红的小女孩,为做不好事情,为寒冷,着急,茫然,跟弟弟手忙脚乱,被妈妈笑。
我该怎么描述我的当下。又难过,又开心。
我麻利的把家弄的一尘不染,每一个房间都干净整洁。公婆从外边回来,一直赞美厨房,卫生间都整理的那么干净。我的堂弟,是一对双胞胎女孩子的爸爸了,他的家都是他做家务,他甚至还会做美味的饭菜,烤鱼,烤羊肉串,炖猪肉,什么都会。他也不再是曾经在农村的家着急生不好火的冒着鼻子泡泡的小男孩了。
我原本要在除夕这天,写一些宏大和热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写上边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