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行纪(三):咱,八局人 (上)
生活在后工业化社会,身为不依附于体制的文艺工作者,无论是作为导演的宋占涛、还是作为编剧的我,最缺乏的是一种归属感。这种感觉,类似孤岛与大陆架的分离、演员与布景的分离、空投伞兵与大部队的分离。虽到不了孤独的层面,但也并非是无病呻吟。所以,当我们一行坐在水电八局白鹤滩工地的营地会议室中,与施工局的弟兄们座谈的时候,心里升起一种久违的温暖与感动。
尽管施工任务很重,大家都很忙碌,施工局周震钧常务副局长还是召集到了正在休班的中层和基层员工,来参加我们的座谈会。他说:
今天是咱们白鹤滩的大喜事,国内著名的导演团队,来到咱们八局施工局调研。上午,他们到现场看了看,对基本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今天下午咱们这个座谈会,气氛可以热闹一点。老板说过,咱们干的是超级工程,不搞个大题材是不行的。我这人,只会干不会说,你们多谈谈。大家鼓掌。
掌声响起,现场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庞卡副总政工师热情洋溢地介绍了我们一行。纵然是张艺谋团队来访,也不会受到更多的欢迎,因为宋占涛在水电八局人心目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他曾在央视主持过三百多期《当代工人》节目,为八局就做过四期节目,包括《干过三峡》、《神仙窝里的人们》、《焊花》和《过年》,十多年前参加过他节目的普通观众,有的今天就坐在会议室里,并已经成长为八局的骨干。
宋导留下的口碑不仅仅是采访八局,他还是一位喝酒高手,十多年前,他曾有一个无人能及的绝技:喝完酒后,把一只玻璃杯嚼碎吞下。当然随着年轻的增长,在酒桌上他已不复当年之勇,但是他的故事一直在八局四处相传。
看到眼前的八局弟兄,宋导说:
三峡大坝第一度电,是咱们八局发的,当时全国的电视台只有我一个人扛着摄像机下到定子里去拍。我跟八局有着深厚的感情。上午我们参观了白鹤滩工地,非常震撼,这是国际级的超级工程。这些年,我一直在拍真实电影。大家如果在看电影,会发现如今电影院里放的都是什么片子,无非是一些娱乐和媚俗的东西。唯独缺乏反映这个社会真正主流的电影。支撑我们国家快速发展的都是我们这样的人,一些“献完青春献终身、献完终身献子孙”的人。我知道在咱们八局,有一家四口人,分散在三个地方,除非等到退休,无法全家团聚,这样的情况太多了。咱们八局所做的事业,实实在在具有大片的厚度和质量,咱们八局是一个盛产中国故事的富矿。为什么要请大家来座谈?就是想摸一下情况,请大家畅所欲言,都讲讲自己的故事。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我听到一个又一个八局人的故事。他们风轻云淡说工作,把开挖、支护、爆破、抢险,这些具有危险性的工种,说得跟都市里的上班族坐班一样寻常。他们轻描淡写说家庭,把夫妻两地分居、忠孝不能两全、子女照顾不上,说得跟享受天伦之乐的家庭过日子一样自然。但是这背后有多少的血汗、奉献和眼泪,只有了解他们的人才懂。
我本可以把当天下午每个人谈话一一地记录在下面,那也不是一篇坏文章,相反还会为他人留下有用的文献实录。但是,我不准备那样做。我们的母语有更好的叙事传统,从《左传》到《史记》,从《诗经》到《北征》,从《大唐西域记》到《五人墓碑记》,一以贯之,都避免罗列事实,“开中药铺”,而是通过剪裁取舍,讲出一个个好故事。
(本文在技术上、文字上得到水电八局副总政工师庞卡的全面指导,特此鸣谢。文中图片除注明外,都是宋占涛导演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