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是某个夏天,她穿着白裙子,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她向我招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那年我八岁,表妹六岁。
表亲之间往来并不频繁,我与表妹从没见过面,夏天的时候去她家里做客,这个陌生的可爱女孩满足了一个男孩对女孩所有的想象。
会弹钢琴,话不多,也不叫我表哥,脸上总是羞涩。刚见面的时候躲在表姑的身后,偶尔探出头,好奇多过热情,即使混熟了,依然冷淡。
从乡下来的小子从没有见过她那么干净的女孩,身上淡淡的香,白白净净,没有缺牙,与她相处的那段日子,我使出浑身解数,翻着蹩脚跟头、耍着一根小木棍,仿若武林高手,能将小木棍舞出一朵花来,她冷眼看着,眼神里没有一个“好”字。
小男孩喜欢一个女孩,总离不了两种表达方式,一种是费力讨好,一种是肆意捉弄,既然第一种方式不奏效,我只好换一个。
摘了十来颗苍耳,趁她不注意,一股脑地搓在她的头发上,她终于不再那么淡然,尝试着自己弄下来,可到底是小女孩,扯得头皮发痛,哭喊着找她的父母,而后我被母亲狠狠地教训了一通,所幸这一招对表妹有用,她看我的眼神里终于有了躲闪。
经过“苍耳事件”,我的胆子更加大了起来,越发变本加厉的捉弄,她再不是遥不可及的小仙女,受了委屈会哭,能用凶巴巴的眼神表达愤怒,于是我们彼此的距离一点一点的拉近。不过,她依然不会叫我表哥,气急了,喊我“讨厌鬼”。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很奇怪,明明是喜欢变着法子欺负,那时年幼,也不懂情爱,只想吸引她的注意,被她或打或骂都不打紧,就怕她无动于衷,视若无睹。
没过几天,我们该走了,本以为跟大多数走亲访友一样的情绪,兴高采烈地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临走的前一天,我破天荒的安静下来,提不起一点欺负她的心思。许是被我捉弄惯了,那天她反而主动地“撩我”,不是用沙发枕头丢我,就是用洋娃娃丢我,喊我“讨厌鬼”,吐舌头做鬼脸,躲闪腾挪,一个人忙个不停。见我无动于衷,她便失了兴致,闷闷不乐。
第二天,我们终究要走了,姑妈送我们到门口,表妹没有跟出来,走了没两步,我听到钢琴的声音,婉转低沉,我不懂音乐,也不知道是首什么样的曲子,如今脑海里浮现的是“致爱丽丝”,或许是因为这首曲子是我唯一能叫上名目的缘由,或许是一厢情愿,无法真切。
我边走边回头,钢琴的声音渐渐远去,内心空落落,那种“空”的感受非常真实,文字却又无法形容,记忆里残存的滋味到如今仍能感同身受,唯一想到的词是“剥离”。
再回头,依稀看到一抹白影,小小的身形,有些落寞,那一次离别,竟再也不曾相见。
祖辈们的交情早已走完了,父辈们的交情到这一次打止,我也从未问询过母亲,为什么自那次以后两家生死不相往来,或许,那次的登门本就不是寻常的走亲。
成年后,无数次的回忆那个夏天,闭着眼睛仰起头,对着阳光的时候心里更加怀念那个小女孩。我八岁,她六岁,我们不懂情爱,我连她的名字,到现在都不知道,兴许介绍过我忘了,也没问过母亲,直到今天,母亲也不清楚那年夏天我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