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农历九月的夜晚,星星点点,阵阵冷风伴随着树叶沙沙作响,地里的庄稼每一颗都高过小隋的头尖,直冲黑压压的云霄。地上的草木、墙头的蒿子,还有斑驳的树影随风摇曳着。
小隋心里怕极了,她硬着头皮捂着耳朵不敢听风声,直戳戳地疾步如飞,也不敢环顾四周,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三里夜路,踉踉跄跄地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来到一处村落。
当听到铡草声,看到煤油灯亮着的那一刻,小隋如释重负,仿佛被遗弃的孩子看到希望找到了家。这里显然不是小隋的家,今天小隋来这里是来求救的。
就在半小时前,弟弟趁小脚外婆不注意,从两米多高的炕沿上摔了下来,尽管历尽世事的外婆抱着弟弟说没事儿,但是小隋还是当即被吓傻了。
此时此刻,父母都远在外地近一个月了,诺大的院子只有小脚外婆、弟弟和小隋相依为命。九岁的小隋瞬间长大,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白天上学干活,晚上还不忘給牛儿添夜草,尽管别人家牛儿夜晚守空巢,但是小隋还是觉得不能让牛儿因为父母不在家而挨饿,反倒是要比大人在家做得更好,这大概就是小隋幼小心灵里的担当吧。
所以,小隋不顾月黑风高,不顾小脚外婆的阻拦,一个人踉踉跄跄行了三里夜路,为弟弟求救。其实,于小隋而言,这个地方也并不陌生。平时父母忙时,她常常会来这里吃午饭,还会有两个姐姐围着给她扎花头绳马尾辫,再给她眉心之间点一个红点,这样一来,圆嘟嘟的小隋就更像小龙女了。
记得为了抢着给小隋扎马尾辫,两个姐姐经常争得面红耳赤,总也免不了被忙碌的大人骂一顿,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两个姐姐以此为乐,乐此不疲。这里就是大姨家,小隋母亲的大姐姐家,小隋的两个表姐和大表哥家,小隋引以为荣的校长大姨父家。
小隋很喜欢这个家,快乐祥和,充满了趣味和知识。大姨父挥毫泼墨,写得一手好书法。大表哥写得一手好诗。两个表姐能歌善舞。大姨贤惠慈爱。大人眼中喧闹的家庭,在小隋眼中却是那么美好的人间烟火气。
也许是大姨家人多,也许是大姨父有学识,也许是表哥表姐的宠爱,让小隋越来越喜欢这个家庭。这里有毛笔、粉笔、有很多书本,还有祥和的一家人,有一种被簇拥的安全感。
今天晚上,小隋顾不上回忆这般美好,他一心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大姨,然后火急火燎地催促大姨和大表哥带她去找这里的赤脚医生替弟弟瞧病。
可是,当小隋说明情况之后,大姨一家和小脚外婆一样胸有成竹地说:“隋儿,你不用着急,小孩子掉炕沿是常事,根本不用瞧医生,你坐下来喝口水,大姨送你回家去”!
可是小隋早已泣不成声,急得直跺脚,她哪里听得进去大人的话,她心里只有弟弟的安危,她觉得不瞧医生,弟弟会有生命危险。大姨为了安慰小隋,只好领着小隋去找赤脚医生。
可是医生还是同样镇定自若地对小隋说:“孩子,掉炕沿没事的,不用担心,你弟弟睡一觉就精神了,快回去吧”!小隋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她认为只有医生诊断过了才放心,否则一定有隐患。
在小隋的执意哭求下,或许医生和大姨出于不得已,或许是被小隋幼小的担当感动了,她们跟着小隋穿过黑夜回到了家,给弟弟听诊、测量体温,直到医生俯身郑重其事地对小隋说:“小鬼啊!弟弟安然无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们回去啦”!
小隋这才如释重负,似乎感觉到自己有点虚张声势小题大做了,难为情地从眼角挤出一丝微笑,但是,此刻小隋的心里比任何时候都安然自若,顿时才欢心的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