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太阳高挂在天顶,海面上波光粼粼。临近岸边的海中有一座小岛,红树的气根分割开碎浪,枝叶剪碎了阳光。
我们潜在水中,在红树林的荫蔽中小憩。
“你知道这里有豚鱼吗?”我的伙伴浮出水面,身体前倾着站在浅水中,这样问我。
我知道“豚鱼”就是海豚,但我并没有关于为什么我们要叫它们“豚鱼”的疑惑,因为似乎它们本就是这个名字。
“请带我去那里吧,它们聚集的地方。”我回答。
我们再次潜入水中,伙伴拉着我的手向前下潜。刚才左侧小岛在水下的锥形轮廓迅速消失在了视野的左端,只剩下水草繁茂的海底。
不一会我们抵达了前方的下一座岛屿。这座岛屿面向我们一侧的水面上有一个不大的矩形开口,它连接着一条隧道。众多的豚鱼安静地簇拥在隧道的开口和隧道的两侧,它们的后方是同样潜在水中的孩子们。不论是孩子们还是豚鱼,都默默注视着隧道的深处。我游到隧道开口的一角,看到隧道开头的几米似乎由淡灰色的混凝土构成,但更深处的隧道壁转而铺上了类似于游泳池里的,各种色调的蓝色的仿马赛克瓷砖。有一处有阳光投射下来,我想那里或许有一个天窗。
突然,隧道里的豚鱼转身向外游了过来,它们的尾巴让隧道中的水也激起了浪花。外面簇拥的豚鱼纷纷给它们让道。随后孩子们浮出水面,欢呼起来;我看到从黑漆漆的隧道深处出现了四个身影。他们经过那处天窗时,我看清了他们的脸:四个穿着连体藏蓝色泳衣的孩子,灿烂地笑着,向我们跑来。他们泳衣的胸前都有一块矩形的空白,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但我看不懂。他们一路跑来,踩出白色的浪沫;到了隧道的出口,他们前前后后纵身一跃,在空中划出一道不高、不长但有种说不出的优美的弧线,跳进我们所在的水下豚群的中央,他们中有一个孩子竟直接跃到了豚鱼的背脊上,抱住了它。那只豚鱼倒也毫不在意,载着他向前游去。我们便也欢呼着跟上他们,打出一片欢乐的水花。
在这支洋溢着欢笑的队伍中,孩子们与豚鱼混杂在一起,时而跃出水面,时而翻过身子从水下绕过另一个个体,时而轻拍一下同伴,时而像刚才那个孩子一样,俯卧在豚鱼的背上。我们离开了红树的阴影,回到了阳光之下。它的温暖和海水的清凉使我们始终感受到身体处在一个舒适的温度。前方有另一座岛,在我们的左侧,一道长长的金黄沙滩淡淡地连起两座小岛。我看到,很多游人站在长滩上,指着我们这支队伍,发出赞叹的声音。孩子们被这样关注着却没有丝毫的不自在,有的继续嬉戏打闹,有的展示起了各种各样的泳姿。我急于赶上前面的那只豚鱼,为后方的队伍腾出一点空间。不知怎的,我虽然姿势像是在海中跑步,但速度却丝毫不比其他人慢。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水中,虽然海水很深,我踩不到海底,但海水就像在托举着我一样:深的那一脚让我身体浮上水面,浅的那一脚让我半身跃入空中。连海洋也是欢乐而友好的。
就这样,我们这支队伍缓缓向前,无需思考浮力、阻力、疼痛和劳累,因为大自然替我们缓解了一切。我享受着海洋和天空,享受着空气与欢笑,享受着自然赋予我的这一切。我尽情展示着我的身姿。我明白,虽然队伍里每一个孩子、每一只豚鱼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每一个孩子、每一只豚鱼都是完美的,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完美的,每一个细节也是完美的。这是属于他们,属于此刻的独特的美。因此,无需在意差错与丑陋,我们就是这灵动的美丽风景的永恒的组成部分。
一杯水伫立在旁边的桌子上,天是淡灰色的,外面下着雨。
我睁开眼,看了看表,从我的海洋中起身。
2022.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