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很快,3个月的120在最后一趟出车后结束的猝不及防,总共371次。刚来时师傅开着玩笑跟我说:出了120后,保你看透人生,大彻大悟。大彻大悟倒也谈不上,但小彻小悟确实有一堆,是发几句朋友圈满足不了的那种。
关于死亡
才92天,可我遇见的死亡病例数却已到达18例,从20+至90+,疫情期间最可怕的一天竟连续3例的“呼之不应”,导致最后死亡调查表都是问加油站遇到的小伙伴借的。那些已经尝尽人生苦乐,最后在子女或老伴的陪伴下安然去世的已属实是幸福。可是很多独居老人,在最后的时刻依然是孤苦一人,无人照顾,无人关爱,以至于在被他人发现时都出现了尸僵,踏入他们房间的第一刻感受到的只有凄凉。最可怕的依然是猝死,明明睡觉前还在跟爱人聊天,还在跟儿子一起坐动车,还在跟孙女玩乐,可是怎么才过了几分钟几小时,就阴阳两隔了呢。我看着他们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甚至在心肺复苏半小时依然无望后试图通过扎针放血来唤醒。除了几句无力的安慰,我们能做的真的很有限。后来在疫情那段时间,走在马路上,我甚至觉得在我前面走的那些人随时都可能倒下,因为死亡太近,近的我们可能都无法感受到它的到来。人生无常,及时行乐。这句话从学医来就被我们挂在嘴边,可这段期间我是切身感受到了它的无常。所以想见的人,想做的事,想吃的美食,一定要努力及时去完成,谁也不知道命运还会不会在明天给你一样的机会。
关于疫情
明明11月份还要因为患者是密接者,我们就整车人全副武装,化身“大白”去救治。可12月份随着政策的下达,疫情突然的放开,我们接诊的患者一夜之间就都变成了“呼吸困难,胸闷气急,发热,昏迷”之类。那段时间属实压抑,从上班到下班,都在120车上,中间还要挤着时间吃饭喝水,然后飞奔去向不同人的家里。氧饱和基本都在80以下,动不动就是昏迷,医院急诊还经常是没床位无法收治的状态,是真的看不到一点希望。站里同事39.3的高热还在提着药箱穿街走巷,担架师傅因为人手不够,即使发热剧咳时还在连轴转,庆幸的是我最高的体温也就是38.6,上班时的紧张亢奋也总能冲击掉一点疲劳,可一下班是真的仿佛身体被掏空。所幸随着医院里其他人员的支援,那段最困难的时间是过来了。假使有第二波,希望它能温柔一些,再温柔一些,善待那些脆弱的患病人群,也善待所有的医护人员。
关于不快乐
接诊过的第1例死亡患者95年,死亡原因“不快乐”。第1、2例割腕患者都是因为跟男朋友吵架,不痛快所以自残。第3例是一个才17岁的甘肃小姑娘,母亲在报警电话里很慌张,只说快来救救她的孩子。可我们还没踏进家门,就听到父亲义正严辞在那里喊“我是你爸,你必须听我的”,就是这样让人窒息的话语。可看到小姑娘的手时我甚至不敢多看,一地的血,左手的韧带已被割断,披散的头发,脸上还挂着泪。我第一次凶了病人家属,也就是患者爸爸,然后迅速包扎,带着她赶往医院。母亲被吓得慌了神,连挂号的钱都没有,后来让亲戚转了帐才成功挂上号。父亲凶狠不讲道理,母亲善良朴实却懦弱,孩子本身也处于叛逆期,所以割了腕,那么深,看着就痛。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快乐,可是活着真的挺好的,人间也真的挺值得的。局外人无法感同身受,可是总得对自己好点。
关于缘分
即使在同一个地方拨打120,可你遇到的120医生其实是受很多因素影响的,包括医生排班,所在地区附近120忙碌程度等。可我却真的去了3户人家两次。第一户是一个男孩子点外卖后上吐下泄,巧的是第二次他因为同样的原因叫了120,真的想劝他自己做饭。第二户第一次是20岁大学生半夜胸痛,第二次是他爷爷除夕夜饮酒后突发晕厥,我一开始还没有认出来,可是家里人看到我却很是激动,在确保爷爷安全后跟我诉说着他胸痛就诊后的情况。第三户第一次老爷子因为新冠住院,在浙一治疗后还算稳定,我接了他去红会,储氧面罩下人还能平静地跟我交流。可是年初二,上班后的首个任务,看到同样的名字,但备注是送回家,不详的预感马上涌来。人已经昏迷3天了,只想留一口气回家。大过年的别家都在热热闹闹团圆,可是我们送他回家时,却是寒冷的北风,悠长的巷子,一大家子在掩面哭泣。人的悲伤果然并不相通,愿所有人都能喜乐多于苦难。
关于院前急救
其实刚上班的第一个月,我每天都很焦虑。上班时担心下一个会不会需要复苏,休息时担心很快又要上班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更好一些。为了保证最快的出车速度,特意买了好穿舒服的鞋,饭也经常吃到一半就出门,夜班休息时也不会关灯,非常感激我的司机师傅开车快又稳,找地址也是快而准,给了我很大的宽慰。经常会听闻哪个老师心肺复苏成功,患者转危为安,他们是真的给了第二次生命。于我而言,只是短暂的3个月,可是对他们来说,他们要守护的是急救点附近所有百姓的生命,不分季节不分昼夜。向所有急救医生,急救司机,担架师傅致敬,是他们在你拨通120后,不顾一切的奔向你,以给你最快的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