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2)

整个社会教育文化界都展开了对陈梦家的围殴,西北大学的师生揭发,陈梦家受邀到该校讲课时说郭沫若搞考证,引经据典,不要认为真的读了这样多的书,其实讲什么字通什么字,都是从说文通训定声来的以及闻一多怎的,一败涂地的陈梦家再也无话可说。未久,下放到河南洛阳从事耕地种田,赵梦蕤面对自己、父亲和丈夫受到批判的打击,患上精神分裂症。

远离反右风暴中心的甘肃省博物馆先后抢救性发掘清理了37座汉代古墓,并出土了一些木简,字体难辨,向中科院考古研究所求援。夏鼐傇此机会,把陈梦家派往兰州。陈梦家足不出户,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对出土的汉简进行了整理和研究,撰写叙论、释文和校记三篇,随后完成了《武威汉简》一书。

反右后,陈梦家工作恢复了正常,他的兴趣转到了汉简研究领域。仅用三年多的时间,便完成了14篇论文,未等结集出版,文革爆发,所内造反派以经济问题、作风问题和学术问题“三罪”,将陈揪出来批斗,直到1980年,陈的竹简论文才被整理,以《汉简缀述》书名出版,标志着简牍学科的正式形成,所用的研究方法,对于开创简牍研究的新纪元,具有指导意义。

随着文革武斗的升级,陈梦家长时间跪在地下接受批斗,家也被抄,明式家具、古玩器具、藏书、拓片、字画被一扫而空,房屋也被强占,赵梦蕤精神分裂症复发。陈不堪忍受折磨,一次请假说晚上要回去照顾一下赵,回家吃了安眠药,因药力不足,未死成。第二天,红卫兵再度抄了陈的家,用铜头皮带打赵,并给赵剃了阴阳头,几天之后,赵又被拉去批斗,打得最凶的竟是她的学生。“对死亡的恐惧被对这个世界的失望所压倒,这个世界太丑陋了,没有人愿意从坟墓中重新站起来。”十天后,陈梦家在一间小黑屋里自缢身亡,终年55岁。蓝的星,腾起又落下。他20岁编的《新月诗集》收录他一首《摇船夜歌》:我要撑进银流的天河,新月张开一片风帆。

诗歌评论家谢冕说道:每一个诗的季节里都有它的时尚和流俗,做一个既能传达那时代的脉搏,而又能卓然自立地发出自己的声音的诗人是困难的。惯性力图裏胁所有的诗人用一种方式和共同的姿态发言,这对天才便意味着伤害;而天才一旦试图反抗那秩序,悲剧几乎毫无例外地便要产生。谢说这话时,心中想着陈梦家,具体所指却是另一个与陈经历、命运相似且友善的诗人穆旦。

穆旦,海宁人氏,与金庸为同族的叔伯兄弟,与徐志摩也沾亲带故。18岁的穆旦考入清华不久就开始诗歌创作,抗战爆发,随清华师生长途跋涉到长沙临时大学衡山的文学院就读。除叶公超、吴宓等指导外,英籍讲师威廉.燕卜荪的“当代英诗”课亦在此时开始讲授。开课不久,师生又向昆明迁徙。穆旦随闻一多.曾昭抡等师生组成的“湘黔滇步行团”,开始了“世界教育史上艰辛而具有伟大意义的长征”。穆旦一边行军一边背单词及例句,并仿照一个外国诗人的样子,把背过的一页页撕去丢掉,为行走的土地留下一份诗意的浪漫纪念。根据迁徙路上所见一幕幕场景和风土人情写下许多优秀诗篇。西南联大蒙自期间,穆旦成为创办“南湖诗社”的骨干之一,特别受英籍教授影响,大量阅读艾略特、奥登等外国诗人的作品,包括他在内的一批青年诗人的投入,中国新诗史掀开新的一页。穆旦西南联大毕业后留校任助教,发表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抗战最艰苦的时期,他自四川叙永分校返昆明本校途中,目暏了残破的大地山河与窘蹇的人民生活,以诗人的敏锐感悟到人民奋起的精神和抗战的希望,完成了他的《赞美》诗篇。“一个民族已经起来”,这首诗甫一发表,奠定了诗人穆旦“第一流的诗才,第一流的诗人”的光荣地位。后来,这首诗被选人中学课本,他被称为“九叶派”诗人群体中最杰出的代表,谢冕称他为现代诗歌第一人和一颗亮在天边的星。


2024年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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