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88 .... 99，100 ！好了，我来抓你们咯！”

  “啦啦啦，小希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房间的门后面。”

  “哈！哈哈，被我抓到了，小希被我抓到了！小雨，你快出来吧，小希被我抓到了！”

小女孩在堂中的柱子后面露出了小半个脑袋，眼睛向这边偷偷的看着。姐姐偷偷的溜到了柱子后面，啪一拍，抓住了小女孩的连衣裙。小雨吓了一跳，回过头叫了一声，准备跑开，结果被姐姐从背后抱住。

“哈哈哈，小雨你别想跑，我就知道你会出来的....”

“小涵姐姐赖皮，骗人，我不跟你玩了....”

    小雨甩着两条小辫子，用小手拍打着姐姐的手，身子扭来扭曲。“姐姐哪里骗你了，你看，小希不是被我抓到了么。你看你看，就在大门后面。小希——”小雨抬起头，脸贴着姐姐的脸，顺着姐姐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睁大看着柱子后面探出的小脑袋：“小雨，你真傻，又被小涵姐姐抓到了...”

“小希，快来救我——”小雨又扭动着想要挣脱开小涵的手。

“小雨，我来救你了——”

“小雨，我来了——”

“小雨——”

“小——”

又是这样。

醒来又不让我看到你。

但也只有在梦里可以再看一看你。

小雨，你快出来吧

我来救你了

你不要再躲起来了

小涵姐姐不来抓我们了

今年的春天来的好早，隐隐中可以感觉到夏日的气息。经过了漫长的阴天细雨，阳光终于毫不吝啬的跳了出来。楼下的老人们也在饭后搬出了长凳，享受一下闲适的午后。

我也享受着最后的一刻清闲，画着这本画册的第18张画像。

这些画像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样子。

天真，无暇，冠楚，文雅....从一个4,5岁的小孩，画到现在长发及肩静静看书的少女，都是我不曾真正见过的脸庞。

所有的样子，都叫小雨。

除了我记忆中还有梦中那一点点，我现在都想不起小雨完整的样子，只记得她的眼睛很亮，亮的好像会发光，就像小雨的雨点落在草上闪烁的亮光。她爱笑，特别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小拱桥，还有两个小酒窝，还有她黑黑的头发，还有她的发夹...

甚至我都没有她的一张照片

我画的十七张画像，都是我觉得小雨的样子。她现在肯定比这个漂亮，如果是小时候，她肯定会在背后吓我一下，拿走我的画，然后对我说我画的好难看。她画画的很好，就像人们常说，一个人的心美的话，画出来的东西是有灵性的。当我还在学拿画笔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画太阳，大树，甚至是奶奶。

但她最喜欢画的是小雨。

因为我叫小雨。她就是这么说的。

小雨比我大一岁，但我小时候从来都是叫她小雨，而晓涵是我伯伯的女儿，爸爸妈妈从小就让我叫她姐姐，但是管小雨，他们却没让我叫过她姐姐。我小时候一直觉得她和小涵姐姐都好漂亮，然后总是缠着爸爸妈妈带我去他们家玩。我喜欢和小雨一起玩，因为小涵姐姐总是说要做作业，玩到一半的时候就会被婶婶喊一声回到房间里去，然后就很久很久都不出来。有时候里面还会有婶婶很大声的骂声，有几次我会听到小涵姐姐的哭声，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婶婶一个人在骂，骂小涵姐姐，骂伯伯，骂奶奶。

但是她不会骂小雨。

因为她都不管小雨，不和她说话，不喊她吃饭，还有不对她笑。小雨曾经和我说她很怕很怕妈妈，因为妈妈不爱她，不喜欢她。确实是真的，我好几次看到婶婶出来喊小涵姐姐回去做作业的时候，小雨都是低着头不看婶婶的脸，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就好像婶婶在骂她一样。

“小希，我和你说你不要和别人说哦。”

“嗯，什么什么....”

“有一次妈妈和爸爸吵架，我和小涵姐姐都哭了。小涵姐姐抱着我，我听见他们在摔东西。”

小雨眼睛红了，低着头，拿着树枝在地上画。

“.....”

我并不了解那种可怕的回音，深深扎根在一个5岁的孩子心里是什么感受，我也体会不到每天都要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妈妈是什么感觉，就好像你每天都要给针扎一下，一下两下，忍忍就过了，但是日子一长，你会发现你的全身都是伤，而且每天都要找找还有没有没有伤口的地方，可以应付明天的针扎。

然后她就哭了。不是和一般的孩子受了委屈一样放肆的大哭，而是很小声很小声的啜泣，而且小声到不去看她滴下的眼泪，你都会以为她只是在小声呼气。这样的没有叔叔婶婶在的哭，她盼了好久，她只是希望有一天，她可以不管不顾，尽情的放开的哭，就像拉开堤坝闸门的那一刻。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她还是忍不了等到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尽管只有我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她还是会怕自己的哭声，被婶婶听到。在那一晚之前，小雨都和我一样，想哭就会大声哭出来。但是那一晚，婶婶打开小涵房间门，怒气冲冲的把被子掀开，拉开小涵，把受了惊吓大声哭喊的小雨硬生生的拖到了地上，然后指着她大骂。

就像白雪公主里的巫婆王后。

她从来都没和小雨说过这么多的话，也从来都没有这么凶的骂过人。小涵也被吓到了，抱着被子躲在床角。哭声，骂声，砸声，就像戏曲的音乐一样交汇在了一起。

“你这个野东西不要死在别人家里！！！早点滚出去！！！”

“要不是看你奶奶面子，我早就赶你出去了，又不是老陈家的种！！！”

“老太婆当时就是捡你回来就是作孽，现在自己报应生病躺在医院....”

“不许...你...你说...奶奶...”

“她根本就不是你奶奶！你是捡来的你知不知道？捡来的！捡来的！她是小涵的奶奶，小涵才是她的亲孙女！”

小雨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捡来的算是什么。她只是因为婶婶凶的就和发了疯一样，因为婶婶说了最爱自己的病重的奶奶。

但是小涵知道。

小涵知道捡来的是什么意思。

小涵知道陈家的种是什么意思。

“小雨是我的妹妹，妈妈不能赶她走！”小涵把枕头向婶婶扔了过去。

然后，就是小涵被木条打。打了很多下，手上，脚上，都是红红的印子。

“小涵啊小涵，妈妈都是为了你啊你知不知道，你才是陈家的娃啊！是陈树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这个小孩是老太婆捡来的啊？啊！你知不知道？老太婆没了说不定也给她一份！你叔叔有房子，我们只有租在这间破屋子！你奶奶捡了这个野娃子，本来她答应给你长大以后当嫁妆的，老太婆说我们都有家，就她没爸妈，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啊？！你现在护着的妹妹，以后要拖着我们没家住，拖着你结婚了没房子的！！！”

“我不要房子！我以后结婚了不要房子，我就要小雨！”

“那我们怎么办？一辈子在这破屋子里窝囊着吗？”

“....”

她也哭了。

小涵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妈妈哭。那种狰狞，凶狠的脸上，连紧绷的眉头都没有松开仍旧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的眼里，竟然流下了一滴眼泪。平时无尽的打骂，愤怒，仇恨，畏惧，都一度让小涵认为自己和妈妈之间已经失去了母女间最基本的关系。10秒钟之前，都是不可一世的恶魔女皇，邪恶突然就烟消云散，留下的是一个哭桑的中年妇女，披散着头发，手上拿着让人生畏的木条，红着眼睛看着小涵，大口的喘着气。愤怒自己过着穷苦生活的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不被自己女儿理解的气，还有恨这个地上坐着的不知哪里来的小孩，把自己即将到来的美好日子淹为泡沫。

“后来妈妈出去了，把木棍折断，扔到地上...”

小涵后来没说一句话，只是把小雨抱起来，搂在自己的怀里，抚慰已经吓坏了哭哑了的小雨。小雨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小涵则是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妈妈说的一切。

“其实也没想什么...我其实也睡着了...”小涵坐在小雨的病床旁边削苹果，表情很平静，就好像在和我讲述一个很平常的事。我继续敲打着键盘，我知道她一直在背后看着我写东西。那晚上她肯定没睡着，只是她内心的伤，不想露给别人看。

我回头看着小雨，她今天表现的很好，吃药的时候也没有闹，护士还夸她很乖。

真好，如今我们三个又在一起了。

小涵姐姐再也不会跑回去做作业。

还有我的小雨，再也不会离开了。

晚安，小雨，做个好梦。

                                              写给正在睡觉的小雨

                                                3/3/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