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我心忧
建康城内,穿着白色素服的人群来来往往,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昨日的那一场葬礼。昨日,梁国为梁帝次子豫章王举办了盛大的葬礼,以胜过诸侯王的礼节将其下葬。葬礼规模之盛大,是许多人未曾见过的,这样的葬礼,在数十年来也就只有两例,上一位以如此盛大的规模和崇高的礼节下葬的人,还是梁帝的长子,即梁国的前太子。
为了筹措这场葬礼的费用,梁帝甚至专门新增了一个税种,其名曰“思子税”,以思子之意,向整个梁国的百姓征收赋税。
秦淮河畔的酒楼里,谢盈和王菀相对而坐。
“客儿,豫章王的葬礼结束了,此间事了,你终于能够脱身回会稽去了。再等些几日,我们就一起回会稽去吧?”王菀如释重负地对谢盈说道,准备和谢盈一起返回会稽。王谢两家在建康虽有住宅,但其庄园却位于浙江以南的会稽郡,不喜居住在建康的谢盈,就常常居住在会稽的庄园内。
“菀儿,陛下已经准许了我的请求,命我前往荆州,在湘东王帐下效力。”谢盈歉意地向王菀解释了自己不能前去会稽的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要去荆州,西魏军就在襄阳以北虎视眈眈,你去荆州,不是将自己置于险地?”王菀震惊道。
“正因魏军窥视荆州,我才不得不去,荆州是上游门户,荆州若失,敌军顺江而下,建康势必不保。”谢盈解释了自己请求前往荆州的原因。
“你一去荆州,又要多少年?你上次和我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一去北方,就过了整整十年才回来,你知道这十年间,我等你等得有多难过吗?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日日相思、望穿秋水,仍是见不到你回来。我原以为,你回来后,一切的痛苦都会结束,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可是你又要去荆州,你为什么要去荆州,你不是和我说过,你最大的愿望,远离人世的纷扰吗?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王菀情绪激动,一边说着,一边落泪。
“菀儿,是我对不住你。我说过,你不必等我,这建康城里,喜欢你的人可以从宫城门口排到朱雀桥外,你何必等我。”谢盈内疚道。
“你答应过我,要娶我为妻,你忘了吗?”王菀激动地质问着谢盈。
“儿时的戏言,做不得数,你忘了罢。”谢盈摇头道。
“难道客儿你有喜欢的人了?”王菀追问道。
“是。”谢盈承认道。
“我不信,客儿你想要骗我,但你的眼睛骗不了我,你每次想要说谎的时候,只要我看着你的眼睛,你就会躲开。”王菀知道谢盈说的是谎话。
“你不能去荆州,你是陈郡谢氏的嫡子,家世显赫,就连至尊陛下,也要敬重你三分,你不想做的事情,他是绝不会逼迫你去做的,难道你就不能不去荆州吗?”王菀恳求谢盈放弃前往荆州。
“荆州地处南北要冲,年年征战不休,每年无数将士在荆州和进犯的敌人作战,将生命留在了边关,再也没能回到家乡。他们难道没有父母亲人吗?他们难道没有所思念的人吗?他们之所以远离故乡、不惜性命地与敌人作战,不是为了守护梁国,守护他们的亲人,守护着我们。国家安危、人皆有责,被他们所保护的我们,不是更应该以身作则守护这个国家吗?”谢盈更加详细地阐述了自己决定前往荆州的理由。
“你说的话,和过去简直一模一样,国家安危、人皆有责;匈奴未免、何以家为。你就会说这样的话,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你从来没有想过我。”王菀被谢盈的话所激怒,愤怒地说道。
谢盈黯然不语,王菀追着谢盈的眼睛, 追问道:“客儿,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正如我说过的,菀儿,儿时的戏言,就忘了罢。”谢盈回答道。
“你走开,赶紧给我走过,我不要再见到你,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王菀再也无法忍受,怒不可遏地斥责着谢盈,驱逐着谢盈。
数日后的清晨,夜色未尽,乌衣巷边的一间屋子就亮起了灯,一个女子静坐灯前梳妆打扮着,隔屋的侍女听到声音,连忙起来服侍自家小姐梳妆,她细心地替小姐梳妆,并不诧异于小姐今日起得如此之早。
梳妆完毕后,王菀静坐桌前,什么都不做,静静地望着窗外,忽然无语凝噎,泪水无声地流淌着,不一会就布满了整个脸颊。
拂晓到来,天愈来愈亮,秦淮河畔的声音传了过来,王菀初坐窗边之时,四处静寂,此刻却已人声嘈杂。
“小姐,你今日不去送谢家公子一程吗?”一旁的侍女见天已大亮,王菀仍不动身,奇怪道。
王菀没有回答,继续沉默地坐着。从院子处有脚步声传来,“小姐,有给你的信,是谢家来的信。”
侍女接过信,将信小心地放到王菀面前的桌上,王菀犹豫了一下,道:“你拆开信,念给我听。”
侍女依照王菀的吩咐拆开了信,一眼扫过信纸,道:“咦,谢盈公子怎么抄下一首诗给小姐。”
“什么诗?”
“黍离。”
王菀的脸上顿生感慨、轻启双唇、欲言又止,她自然知道《黍离》这首诗,听到诗的名字,她就明白了谢盈的用意。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侍女朗声念着诗歌,王菀静静听着,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听到一半,她下定了决心,快步朝院外跑去,她是要去往渡口,送别谢盈。
秦淮河的渡口畔,谢盈静坐在船上,若有所失地望着岸上,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公子,时辰已经到了,是否可以开船了。”一旁的船家问谢盈道。
谢盈回过神来,低着双眸,暗自想道:“菀儿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吧。”
就在谢盈准备吩咐船家动身的同时,“客儿,”王菀的声音遥遥地从远处传来,谢盈定睛看去,只见王菀飞快地从远处跑过来。见到王菀的出现,谢盈喜悦的同时,又有几分忧虑
,他其实也不大明白,自己是想要见到王菀出现在此呢?还是不想要王菀出现在此呢?
“客儿,你临走前为什么不来见我。”王菀轻巧地踏上了谢盈乘坐的船,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件事。”谢盈为难道,对于和王菀之间的关系,谢盈始终感到棘手,不知从何下手。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是你想要对我说的,是吗?”王菀轻声询问道。她明白谢盈的意思,谢盈之所以去往荆州,不是因为心有所求,而是因为心有忧虑,内心忧虑不定,无暇顾及其他。
谢盈点了点头,王菀接着道:“我明白客儿的想法,客儿总是忧心太多的事情,虽然我不喜欢客儿忧虑太多的事情,但这就是客儿,对吧?”
“这位姑娘,船启程的时候就要到了,姑娘……”船夫即将开船,见到王菀仍在船上,提醒道。
“开船吧。”王菀干脆地说道,“到时候船家您在长江边上的渡口把我放下船就好了,我会再坐船回到建康的。”
“菀儿,谢谢你来送我。”谢盈向王菀道谢道。
“我们之间,还用说谢谢吗?”
谢盈和王菀静坐在船舱里,汩汩的桨声清楚地传到两人耳边,桨声勾起了回忆,王菀闭上眼睛,想起了过去的时光,脸上变得愈发温柔。
“客儿,你记得吗?过去的时候,你每次回家,就最喜欢乘着小舟飘荡在湖上,或是在舟上静静地读书,或是什么都不做,睡在上面,任由小舟四处飘荡。”王菀想起来和谢盈泛舟湖上的日子,那时候的两人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一睡在小舟上就会过去好几个时辰。
“我当然记得,菀儿你不最喜欢采莲吗?每次去莲丛里采莲都会拖到很晚才回来,为此我们还常被叔父责骂。”谢盈充满怀念地回答着,这些年来,他已经很少能够寻到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了。
“客儿,你还想像过去一样在湖上泛舟吗?”王菀问着谢盈。
谢盈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何时还能有泛舟湖上的机会了。”他顿了一下, 念起了一段章句,句曰:“年行已长大,所怀万端,时有所虑,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时复类昔日?”
“恐永不得复为昔日游也。曹子桓诚不欺我,年岁已长、忧虑渐生,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无忧无虑了。”谢盈感慨于曹丕的言语,年纪渐长,难以像过去那样无忧无虑地游玩了。
“客儿,你为什么要忧虑那么多事情呢?”王菀喃喃道,她总觉得谢盈将太多的担子放在身上。明明是名满天下的陈郡谢氏的嫡子,家世显赫、才识过人,未满弱冠之龄就已深受梁帝的赏识,以其家世和才气,轻而易举地就能过上优越的生活、按理说是没有什么好忧虑的,但谢盈却执意要前往国家最危险的地方,与戍守边境的将士同甘共苦。
谢盈和王菀贴近地坐着,中间只隔一条数寸宽的间隙,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坐着,彼此都在想着事情,或是回忆过去的时光,或是遐想着以后的日子,偶尔会闲聊许多句过去的事情,然后又回到安静的状态。时间静静地流淌,两人没有太多的情感波动和长篇大论,只是挨近地坐着,彼此贴近,静静度过同在的每一秒,内心的无限情绪,压在心中,说出来时,就已变成了简单的几句充满美好祝愿的话。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世上的送别也终会有尽头,船过青溪,停在了桃叶渡,再往前就是长江口,建康的人们送别远去的亲友,最远就送到桃叶渡。离开桃叶渡,就到了长江,乘着落叶般的扁舟、顺着长风飘到上游。
王菀下了船,谢盈亦下了船与王菀相别。渡口畔桃花盛开,桃花明艳,宛若王菀明媚秀丽的面容,王菀静站在桃林之下,笑盈盈地望着谢盈。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客儿,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多谢你,菀儿。”
“我不是说过,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的吗?”
“菀儿,你不用再等我了,我当不起你的厚待。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各自都会有自己的生活。”
“是吗?”王菀轻声应道,“我没有在等你,我等的是我自己。也许几天后,我会喜欢上别人,这谁又说得准呢?”
“菀儿,你在家里,得多注意些身子,别受病了。”王菀自幼身子不好,谢盈有些担心王菀的身体。
“我知道,你在荆州,可要多加保重。”王菀叮嘱谢盈道。
谢盈点头答应,王菀又道:“客儿,要是你厌倦了奔波的生活,想要回会稽,你就来找我,若是那时我还没有遇上喜欢的人,那你就娶我,可好?”
王菀是以戏谑的方式说出来这句话,但戏谑之下的认真之意,却逃不过谢盈的耳朵。谢盈神情复杂,数息后,回答道:“好。”
谢盈和王菀站在桃叶渡口,等待着去往建康的舟船的到来,谢盈决计将王菀送上回建康的船只,再动身往荆州去。
桃叶渡上,南来北往的船只络绎不绝,一批又一批的行人在此上下船只,依依相别、久别重逢,少年离乡、游子归家,别离重聚之时,行人们流露着最真实的内心情绪、情感真挚足以动人。目睹着人们别离重聚的景象,哪怕是素不相识的人,也会因行人相别时的凄怆之情而随之内心凄然;会因亲友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而随之内心欣然。或是因此,古人有语,别离难、相逢好。又因此有文曰:“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况秦吴兮绝国,复燕宋兮千里。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乍起。是以行子肠断,百感凄測。”
“这位姐姐好漂亮。”惊讶的艳羡声响了起来,王菀转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着绿色莲衣的少女出现在一旁,少女双眸明亮、脸上充满了活力,双唇轻启、露出上下的皓齿,瞧她那翘着嘴角的模样,活泼机灵,仿佛随时都能回答旁人的询问。
“小莲,你最好看了。”跟在少女身后的少年对少女说道,少年穿着黑色单衣,光着脚。
“小综,我是说真的,这位姐姐好看极了,宛如天上的仙女一般,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姐姐呢。”少女继续夸赞着王菀。
“小妹妹,你就不要恭维我了。”王菀低下头,贴近少女的脸,笑盈盈地说道。
“我可是说真的,姐姐那么好看,无论是谁,见到姐姐绝世的容颜,都会忍不住喜欢上姐姐吧。”少女连忙解释自己说的是真话。
“真的吗?”王菀反问道,顿了几息,感叹道:“若是那样就好了。”
听到王菀的叹息声,少女奇道:“像姐姐这样好看的人,也会有难过的事情吗?”
“当然了,上至建康的至尊陛下,下到街边的贩夫走卒,身在世上,谁能没有烦恼呢?”王菀回答道。
“姐姐的烦恼是什么呢?”少女困惑道,此时的她注意到了一旁的谢盈,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姐姐一定是为了送别而来到的桃叶渡,而姐姐所要送别的,就是身边的这位哥哥吗?”
王菀点点头,赞赏地看着少女,惊讶于少女的机灵。
“这位哥哥长得也霎是好看,和姐姐真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我祈愿哥哥能够早日回来,和姐姐相聚。”少女道。
“谢谢你的祝愿。”王菀注视着少女的脸,认真地道谢道。
“哥哥和姐姐为什么要分别呢?”身后的少年走向前,问道。
王菀陷入了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
“难道是因为哥哥不喜欢姐姐吗?”少年又道。“小综,你说什么呢,”少女伸起手就拍在少年身上。
“哥哥当然喜欢姐姐了。”少女望向谢盈。
谢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少年仍是不解,困惑道:“既然彼此喜欢,为什么要分别呢?相互喜欢的人,不就应该在一起,直到永远吗?”
听到少年这样天真无邪的话,王菀笑出了声,面对着少年少女投过来的目光,轻声道:“等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了,在这世上,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够在一起的,有很多很多的事,会阻拦他们在一起,也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去做,不得不离开。”
“是吗?”少女迷惑不解,年纪尚小的她,还不理解这世上的不得已。
王菀将思绪收回,见到面前的少女注视着自己的左手,王菀低下头,发现少女原来是在看自己的手镯,这手镯是王菀的娘亲留给王菀的手镯。“小妹妹,你家住在哪?”王菀问道。
“我姓晏,家住秦淮南岸长干里。”
“你喜欢这手镯吗?”王菀取下手镯,递到少女面前,让少女看得更清楚。
少女接过手镯,细细打量着,羡慕道:“姐姐戴的手镯真好看,以后我一定要买一个像姐姐那么好看的手镯。”
少女将手镯还给王菀,就在此时,江上传来汨汨的桨声,往建康去的船到了,王菀上了船,站在船头,和谢盈彼此注视着。谢盈目送着船的远去,直到消失在江面的尽头,再也不见王菀的身影。
“船家,开船。”谢盈回到了船上,告知船家可以再度动身,他侧身躺在船舱里,苦恼于别离的他,心情萧索至极,无心他事,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睡梦中。
船过鄱阳,谢盈在此下了船,他将会在此见一个人,然后再继续前行。
“元姑娘可还习惯在江南的日子?”酒楼里的谢盈问着对座的女子,女子便是元清藜,元清藜离开建康后,便来到了离鄱阳不远的庐山,隐居在庐山上。此次听说谢盈要去往荆州,专程前来,就是为了见谢盈一面。
“心安之处,便是故乡。自洛阳乱后,我的心已死过一回了,从绝望中重生后,方知世上繁华终是虚梦一场、金玉其外往往败絮其中,已无心经受太多的波澜,安宁地度过余下的日子,便是我此身最大的愿望。”元清藜回答着谢盈。作为曾经魏国的公主,元清藜曾过着被世人所艳羡的日子,但从北方乱起,元清藜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目睹了繁华的洛阳城和鼎盛的魏王朝的衰败,身为亡国公主的她,已看淡了世间的波折,厌倦了世上的纷争,。
“得知元姑娘习惯了此处的生活,在下便安心了。”谢盈得知元清藜已安定下来,安下心来。
“那谢公子,你呢?”元清藜反问谢盈道。
“在下?”谢盈一时间不明白元清藜的这句话是何意。
“长安之变的那一日,谢公子救下了我,公子告诉我,世事自有定数,万事万物都会有衰败的一日,盛极必衰、否极泰来,乃是世间常理,不因人力而转移,无需对世上的事物过于执着。公子此语,劝醒了不知所从的我。但公子既知如此,为何还要踏足人世,过分卷入纷争之中,公子难道不知,万事万物勉强不得?”元清藜万念俱灰之时,是谢盈为她指点迷津,提点她走出了消极的情绪,是以元清藜分外不解,既知这世间的虚妄的谢盈,为何要深深地踏足人世。
听得元清藜的这句话,谢盈表情复杂,沉睡的回忆被唤醒,他回想起了自己下山那一天与师父之间的长谈。谢盈出生之时,因出生的时辰不好,谢家生怕养在谢家难以长成,将其寄养在山间的道观,故为此起名为客儿。谢盈十二岁之前,始终寄养在道观里,谢盈在道观里,自幼便随着道士阅读道家典籍,对世间的虚妄颇有参透、不喜人间的荣华。原本以谢盈的经历,纵然不是在山间修道,也应是在田间隐居,宁静地度过一生,但在十五岁那一年,谢盈归家后,在梁国境内周游了一年,足履遍及大江南北,目睹了四处百姓的生活境遇,深深感受到了人们的痛苦。因此,谢盈改变了想法,回到山间的谢盈,向师父请辞下山,离别前,进行了如下的对话。
“你既无求于人世,何必下山?”
“既见人间于水火之间,安能袖手旁观?”
“世事自有定数,非一人之力可变。秦亡汉兴、魏衰晋继,兴衰变化乃世间常理,何必执着?”
“虽知如此,睹而无为,心不能安也。”
漫长的回忆令谢盈感慨万千,回过神来的他回答元清藜道:“人间多苦,安能视之不见?”
元清藜默然无语,片刻沉默后,又问道:“若我没有猜错,谢公子,和王姑娘之间,是有着别样的情愫吧,既如此,谢公子为何一再忽视王姑娘的情意,执意远行?”
“曹子建有诗曰,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谢盈却是先诵了一句诗,接着道:“在下受命出守荆州,边城警急、虏骑迁移,不知何时便会葬身沙场之中,安敢念及其他?”自古家国难两全、世上安有双全法,谢盈自知自己镇守边关,不知何时便会战死,只会误了王菀。
“如此吗?”元清藜有感于谢盈的话,面色复杂、心中百感交集。
经历了一番长谈后,谢盈于当夜再度乘舟而去,顺着长风直奔上游。元清藜在鄱阳住过一夜,次日清晨返回了庐山,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曾为魏国公主的元清藜,看淡了世间的变幻,只想宁静地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