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的花裤子和我爱妈妈

1993,妈妈给哥哥姐姐添加了一粒弟弟,同时,我也成为这激烈家族当中的一员。

在我之前,妈妈已贪心生了5个包揽了3个哥哥2个姐姐。妈妈生我,对我的解释是:缺少一位妹妹整理家务。这是我出生的理由,也是妈妈冒了被结扎和关牢的危险。

因此,妈妈还起了十分女性化名给我。

90年初,农村针对计划生育管理甚严,每家每户都像母猪生崽,有3或5个。所以必须要藏着掖着。我记得,傍晚阖家吃饭途时,邻居婶婶一喊,我妈就抡起我,也不理一脚她的鞋另一脚我爸的鞋。里屋的房间不够躲,屋顶的楼阁间也难藏人。我妈很聪明,那时我夹在她腰间,她跑起来我就像在坐过山车。(至今没有坐过过山车,书里是这么形容)

那会就像老鼠怕着猫,虽不见所有猫都上前扑老鼠,但凡是猫,就得躲严实。我妈体力可真好,一个劲头扎在草丛里,草丛耸高,屹立在那,我妈单手和着我猫在那里不动声响,她气不喘脸不红心不急。我紧扯着我妈胸前的衣领,也不敢放声哭,妈妈的严肃让我不得不安分。

这样的“逃亡”每周2~3次,有时候在深夜也在白天。夜晚常常睡不好,有时给抓到山后的丛草中就整晚在妈妈怀抱中睡,尽管睡得很暖,依旧有蚊虫叮咬。往往第二天,妈妈就像到了奶奶的年纪。白天也很少得玩了。

每一种童年都是快乐的,也是难忘的。你的在翘板上滑行,你的在泥土里弹玻璃珠,你的和青梅竹马过家家,我的是加入妈妈的游击队一样,得听指挥,不能轻易暴露,时刻隐蔽。

那时的农村人口还没那么深入人心,反而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迹象。我是小孩,没有看法,只有看见。

我妈常常把我拽在身边,走哪儿都得带上我;她害怕跑起路来抓不着我,在这敏感又特殊的时期里,我时常混在各种妈妈、婶姨中间。

那时穿的花裤子都是2个姐姐的,我穿本该自成一道风景,只是她们都习以为常,真把我认作女孩。也就没什么稀奇和新鲜了。

有时,脸蛋会被掐得通红,她们把我脸皮提起来然后捏扯,我的脸颊像提前进入寒冬一样。每次我要耍性子,我妈都用手掐我大腿,用眼色抽我嘴巴,我就由得她们“蹂躏”。

“好可爱呀,怎么就不是个妹妹呢?”邻里邻外都马上附和着,“是啊,是啊,我女儿的衣裤正合适呢。”“那样就能帮家里的大小忙了,也更能和妈妈相依为命了。”

花裤子从来都是我童年的颜色,你们以为的与众不同是我的习以为常,你们的嘲弄并不是我的真正不快乐。

整个家都是轻男重女的,妈妈是怀着女孩生的男孩的我。

2个姐姐嫁得早嫁地“草”,我妈说最后一个生男的也挺好的。瞬间的一切重担担我肩上。例如烧菜、洗衣、喂养鸡猪一个都不落,像例行公务一样,每一天都要签到。

每家每户都有难咽下去的硬饭,过夜的剩菜。我也意料不到到外面世界后,常常用塑料袋装饭,等它凉了之后,却有满满的家乡味。我爱吃黏锅底的糊硬饭,因为它有嚼劲,凉了就会有一股快意,尤其是油饭和白萝卜丝饭。那时不懂,也不需要这么懂,够吃,就够满足。

大人和小孩一样,大人又和小孩不一样。小孩还贪婪甜蜜,大人往往忽略他们也是爱着甜味长大的。

2个姐姐出嫁之后,家中热闹的气氛逐渐变得干燥,重要的是我的劳动任务更繁茂了。我还洗爸妈干农活的衣服,真的很难洗干净,全是泥沙。爸爸的裤子有时和过夜的硬饭一样,又硬又干又凉,没有一丝丝柔和,男人味还蛮重。我并不嫌弃去清洗它,反而一股干劲不到黄河心不死,洗刷它个措手不及。

能为爸妈做一些家务,减少他们的工作负担也是青春和童年的美好回忆与巨大的乐趣!

如果说妈妈老了,你会认为她老的方式是银发苍苍吗?还是佝偻屈行或是体力下降?我想,她老了总有她的生活方式。

妈妈是个美人胚子,贤惠,善良。在50岁之前,她生活一层不变,多少亩田的耕地,多少鸡猪的喂养...这种生活日子她过得很充裕吧?!!或许吧。我从未听她私里讲,也没有厌倦的态度和厌烦的人。反而她的男人对她抱怨或唠叨。

她生了这么多姊妹,生活没让她好过;那么多姊妹,也没让她过好。姊妹们有事遇事出事,她都怪自己不会为人母,不会做人。也许我爱的妈妈没有多少书读,但,作为母亲你永远是好母亲。

如今,她60将近了,这是岁月让她老的方式,她也没有异议,她拥有吃苦耐劳的本领。应该是做农活的干系,她的身体仍生龙活虎,心态上可一点也没有岁月的浊迹。她每天的下田,总要中午的太阳晒不下去了,她才舍得回去,担水灌溉幼苗,锄草护土,犁田插秧,数之不尽的大大小小农田活,算得上一位上等良农。她的工作等于我们进入健身房锻炼好几个钟呢。

她的身体很好,这是我不担心的。只不过人和机器一样,偶尔故障,久而久之某些零件都会报废。那一次,也是第一次。她对自己的自责,敲打自己的脑袋。这一小刻,让我心里一阵阵荒漠,她竟然老了,我却丝毫不察觉,她一点都不按照我认为的方式老了。这比什么都难以让我去接受。

那天,我从学校回家,她很高兴说:“煮上饭了。”一路上除了叹怀家乡的变化,甚是想念他们,毕竟一个学期只有假期才能回家一趟。回到家,2老都不在;不过家还是家,钥匙还在老地方。

平时电话里讲,她常去打扑克了。我想她又去“工作”了。我挺替她高兴,尽管叔伯们都会念叨她,说她犯赌瘾了。但她又找到了生活的乐趣,还能丰裕余生,日子也会过得滋润不枯燥,不悔每天。毕竟她的赌像童年的我追求的2毛5毛的糖人果一样,觉得生活美好,满足人生,无忧无虑。我也替她感到苍凉和无力。2个嫁人的姐姐不逢年适节不回来陪他们一次,3个哥哥各组织家庭,也长期工作在外,回来一趟也是舟车劳顿。说到我,也要披上不孝的恶名,陪伴他们的时间少之又少,一到寒暑假就求兼职。她为我打了一辈子的工,我欠了他们一生的债,怎么都不够还,现在想还点时间给他们,也觉得时间没有。

一回到家就有洁癖,和三哥一样要把屋里清扫一遍,门前也要扫除一遍。偶尔会嫌弃和唠叨这样的生活环境,虽痛恨贫瘠,却爱这个家。农村家庭总少不了鸡猪的热闹。这不,到处是鸡粪,铁门上凳子中,水泥地板上更是开满了花粪,让人觉得不雅。这么多年了,也不觉得恶心,毕竟喝鸡汤的时候还是觉得温暖。

捧玫瑰的手刺满鲜血,那样又如何呢?送上爱人手中,对方的欢乐无疑是最疼人的抚慰了。和欲要吃饭,就要种稻同样道理。

一个人在偌大的家里会时不时滋生出孤独和郁闷,打开电视又关,关了又开,走出门前,坐下又起来。就连带着见他们的暗喜也逐渐水化。想去小卖部找她,又碍于旁人的提议,我总是厌倦这样的谈论氛围。

躺在门前的睡椅上,感觉躺在蒸汽上热辣辣,还时不时飘来鸡粪的味道,除了鸡粪味还有另一种味,一种煤味和焦糊味。我在找这个味道,感觉危险就在前方。这危险的味道像是从对面房子叔叔家传出来的,走近一看,烟囱口并没有袅袅炊烟。到处嗅嗅之后,无果作罢,回到房间洗手,竟是厨房里冒浓烟,煤气味臭哄哄,开窗开门前,待久一点都会煤死人的。

煤气灶已经是火烫了。我找来湿布熄掉火,摁闸也像碳一样,炉上的锅的提柄早已糊掉,我一提,这胶连胶黏糊。我怀疑锅里的东西。提心吊胆把它从炉灶上卸下来,它竟是这样轻飘。我连踹它2脚,锅底站不平稳一直在摇摆,发出咿呀的声音。我在灶旁找来根棍子,掀开锅盖,里面一团黑块,我看不出来是什么玩意,把棍子一撮,它发出一嘴嘴的清脆声,我连身蹲下冲里面闻了闻,除了焦味和烟熏味,再无其他。或者这一刻我已经神志不清,不在状态了,搞不清状况了。

我马上掏出手机来个兴师问罪。

“爸,谁煮什么在锅里?”。我得意问着。

“没有呀,这么奇怪做什么?”我爸也一头雾水。

“哦,你妈煮的饭喏,这下死了。”我爸吓坏了。

我爸那一声“哦”,震耳欲聋啊。“我把火关了,不过锅破了,饭...”。

他没有听我继续讲挂掉了电话。我知道电话转移到了“罪魁祸首”哪儿了。不一会儿,厨房外面就传来我妈熟悉的声音。一阵阵的哭腔和恐慌。

从进屋来,她就一直长吁短叹,责骂自己。

“人是够没用啊,煲点东西都给忘记呦,”“上次也是哦,才给你爸骂,这次又来了,”“哎呀,哎呀...”“人忒死,嗯...,太没用了人,”“要是爆炸啊,唉,唉~~。”

“人真是老了,一点记性都没了。”我妈真的急坏了。

她还用手拍了脑袋,躬着身躯在槽边刷洗黑锅,还嘴里念念不忘说我及时给发现,要不然真不知道会怎样。她自责,捶脑袋那一刻我心如刀刺;她承认她老了,没记性了。这话说得无力无奈,我听了有力有心又能怎么样咯?我双眼更是被戳了一样,红着脸也红着眼,没事,一切不都好好着吗?

她顾着我长大,却顾不到自己已长老。

我不敢妄自臆想。任由她发话。上天对她太过分了,使她奔波一生劳累一生,如今岁月还把她衰老,这不是灾难是什么?

那个下午,所有人都骂她。爷爷骂她不懂事,叔伯说她老糊涂了,爸爸比往常多唠叨了。邻居奶奶说人老了,犯错如小孩,应该原谅。

面对她的内疚,我自责了长长一天。

我记得,5岁那年,一天里天气十分炎热。小小时候,我们家住得很差,有一厅2房间,比草屋好一点是瓦房。这一厅不是客厅,仅是摆放先祖的灵牌位。我们不得在此嬉闹。所以总有一股阴森的感觉,加上瓦屋暗,只有瓦顶开个巴掌大的玻璃窗。这就是天窗的全部概念。仰望过,憧憬过,放梦过。

里屋不分白天黑夜,蚊子多,壁虎也多。我妈说,壁虎是捕蚊虫的能手,若是遇险了就会自断其尾部以自救,它是不是很聪明?

一天傍晚,我站在洗手间的梳妆架前,暗黄的萤火光,它就在我的正前方,我只手可抓它,它像是在睡觉,米粒瓷砖肤色,长得实在不好看。我盯着它目不转睛,最终还是对它下手抓它尾巴了。真如妈妈说那样,它尾巴马上就断了。掉地上的尾巴一直蠕动,更加恐怖了。再抬头见它早已不见踪迹了。

我妈说它很愚昧,一碰事就落跑,没担当,没勇气。

我童年里的妈妈是仙子,贤惠,善良。她朴素的身影在我身后摇着蒲扇。天气再热也不热了,外加上妈妈是讲故事的能手,一般午睡我睡得特别香甜,舒适。

我认为一切都只是梦。妈妈戴上草帽,肩膀扛着锄头,手中提着红色桶子,离开了熟睡的我出门种甘蔗了。我满头跑满汗,汗流浃背,哭喊着从床上爬起来冲到门口,那柴门外面闩着一条粗木,我在里面撞门,却怎么都开不成,那门不开了。房间也逐变很黑很暗。我喊不回妈妈,我就从门底端爬出去找她,可是门沿低了,我给卡在中间。哭睡着,惊睡醒。

那天,那个朴素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那天后,那个噩梦一直重复出现。

我写不好,想你活不老。我害怕您老,更害怕您老了您就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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