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天气,早已彻底褪去了夏日的燥热,早晚的空气还有些冰凉,老话说秋脖子短,冬天很快就要来了,晚上吹着清冷的风,会让人很想吃火锅,尤其是热辣的川味火锅,油炸过的小花椒在滚烫的锅里飘起一层,随着旺盛的火在红彤彤的牛油中上下翻腾,粘稠的牛油包裹着碎碎的花椒粒,你来我往之间都是浓浓的烟火气。
花椒的味道主要在“麻”,麻是一种很神奇的味道,只可意会不可言说。大学的时候有一次牙痛得不行,听说花椒止疼有奇效,便跑到学校的小饭店里找老板娘要了一些花椒放在后槽牙咬着,咬一会就感觉一种奇异的味道随着唾液在嘴里四处游走,忍不住去咽口水,咽完后又觉得受不住,仿佛嘴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无声地挣扎。单纯的麻还是会给人造成压力,所以麻经常是跟辣在一起的,如果说“辣”是主要输出,那么“麻”就是这一场味觉战役中的完美辅助,在这种综合口味的影响下,花椒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平凡、灿烂和热烈。
所以我第一次见到长在树上的花椒时非常惊异,原来花椒是这般清丽的模样,也会长茂盛翠绿的叶子,有汁液丰富的根茎。所有干巴巴的,比如八角桂皮等中式调料,香菇银耳等干货,脱去全部水分,仅留最原始最纯粹的香气在其中,会使人想不起去探究它的本来面目,只当是天生地长就是这样。
关于花椒的起源,有一个神奇的故事。
据说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叫花娇,为了救治病重的父亲上山找药,经过白胡子老爷爷的指点,经历千辛万苦,从虎豹护卫的神山上找到了一种香料,将其拌入菜中,救了父亲。后来患此病的人越来越多,善良的花娇与神明做交易,自愿化成这种香料树,由此所有生病的人都得救了。于是人们把这棵树称做花娇,不过年深日久,人们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人们,花娇逐渐被遗忘了,花娇也变成了花椒。
植物的传说大多是美人,或者痴情,或者善良,可见在人们心里对植物的爱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人们从植物中获取着生存的力量,同时也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着对自然和天地的感激。
不过最初的花椒不是用来入菜的。在先秦时,栽培技术落后,花椒的产量也是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支撑人们将它作为调料。屈原在《离骚》中曾言:“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杂申椒与菌桂兮,岂维纫夫蕙姬!”
可见在古人眼里,与其说花椒是一种香料,不如说它是地位在蕙芷之上的顶级香草。
那么花椒不用来入菜用来干嘛呢?古时候花椒的用途总结起来主要有三:
椒酒
还是屈原,在《楚辞·九歌·东皇太一》一篇中有“蕙肴蒸兮兰籍,奠桂酒兮椒浆”,这里的椒浆就是用来敬事天神的。
而且古代有元日进椒酒的风俗,在东汉的《四民月令》中记载“正月之朔,是为正日......子妇曾孙,各上椒酒于家长,称筋举寿,欣欣如也”,这里的椒酒一则做拜贺之礼,二则元旦饮之,辟除不正之气,使新的一年都稳稳当当的。
我甚少喝酒,小时候在家偷我爸的酒喝,一口入喉,清冽和刺激两种感官争先恐后的在我脸上占据一席之地,很难想象椒酒是个什么味道,不过花椒的辛香之气倒与酒本就是一路,又性温,喝来温中散寒、活血止痛倒是不错。
定情
《诗经·东门之枌》中有云: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几千年前的陈国郊野,灿烂的阳光照映着树影婆娑,美丽的姑娘和英俊的男子轻歌曼舞,连空气都脉脉含情,四目相对之时,男子对姑娘说:时光易逝,相爱的时间本就太短,我眼里的你比花还要美丽,请你将手中的花椒送给我吧。
为何以浑身是刺的花椒定情呢?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
花椒气味清香且结子甚多,正好契合古人多子多福的观念。所以,在那个年代,女子拿着稀缺的花椒,将其放在心仪男子的手中,有什么比这更能表达两情相悦的呢?
椒房
我们都从电视剧里看过许多关于椒房之宠的故事,在建筑材料中加入花椒,不仅使房间温暖、清香,更是展示了皇帝对妃子的无上宠爱。到了汉代,椒房殿直接成了皇后的专属居所。
可以说椒房殿见证了多少风华绝代的美人与皇帝之间的温柔缱绻,也叹息了多少流光拉不住的恩断义绝。
白居易有《长恨歌》感叹:“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花椒真正的作为调料始于南北朝,《齐民要术》中有关于花椒脯腊的记载
一直唐宋以后,才有了花椒作为调料的详细描述,如宋代林洪的《山家清洪》、元代忽思慧的《饮膳正要》、明代刘基的《多能鄙事》、清代袁枚的《随园食单》等
时至如今,花椒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香草,也无人再重现椒房殿里的“恩爱两不疑”,它彻底融入凡尘,融在了老百姓的袅袅炊烟里,融在了中国人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