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星星|文)
初次进婆家门,刚走到村头,便看到一位穿着花褂子,个子矮,面容黑胖,大约六十来岁的妇女站在那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离大老远便喊道:“妮,你们可算来了,等你们半天啦!”
男友进良手一指,介绍说:这是咱妈!
我心想,没结婚呢,还不是妈,于是礼貌的喊声:“阿姨!“
她走过来,一双粗糙的手握住我的手,打量我一番:“哎哟,这妮儿俊,我家进良有福气呀!”说完,咯咯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我估计能传遍整个村子。
这时,不知从哪些角落里,飘出来一些婶子大娘们,还有几个四五岁狗都嫌弃的男娃子们,围着我们跑来跑去。
未来婆婆乐得合不扰嘴,边走边给周围的婶子大娘们介绍:“这是进良的对象,可是个文化人呀,还是大学毕业哩,现在是在县中学当老师。“
那些婶子大娘们一拍腿:“咦,那中,不赖!样子也好!“
我被众星捧月又似绑架一般,进了婆婆的屋,屋里还有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在聊天。不知何时我感觉脸发烫,腿发抖,身在县城长大的我,这种阵仗,这么多人围着,拥着,真是第一次体会!我四周瞅瞅,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循走。可是别说地缝,连门口都被人影堵住了。婆婆大手一挥:“妮儿,别怕,都是亲戚邻居,你走恁些路,该饿了,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只听厨房里一阵叽里哐当,婆婆端出来一盘小葱炒鸡蛋,一盘刚烙好的烙馍。她拿起一张烙馍,卷起炒鸡蛋,便塞到我手里:“吃,趁热吃,好吃!”
在众目睽睽之下,盛情真是难却,心一横,吃起来,心里却想,:“哎,有辱斯文,真乃有辱斯文也。”
自古都说婆媳是天敌,果不其然,结婚第一个月,我和进良住在乡下。网购取快递时,都是积累了三四个再去拿。几次被婆婆看见后,她便拉着我说道:“妮儿,这过日子比树叶都稠,你以后还要生娃娃,这个花钱呀,该省就省些吧,可中?”
我点头应道:“好,我省点花!”不过心里却想:“我花的,可是自己挣的,又不是你儿子的。”
不过,碍于面子,每次拿快递,尽量背着婆婆,不让她看到。但在数量上仍旧不减。
随着在一起生活的久了,小矛盾逐渐增多。买个菜,被婆婆数落:“你买贵了,应该货比三家。”
“你这个小白鞋虽说才穿两年,但也没有坏,就是开个口,咋就扔了?我给你缝缝,管继续穿!”
“天还亮着呢?!咋就开灯了?!以后你们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这过日子呀,真比树叶还稠。“……
这一系列问题,被婆婆教育个遍。以至于后来,我一看到婆婆,就尽量避着走,生怕又惹出一些话题!好歹我也是读过几年书的, 岂能和一个农村的老太太一般见识和争执呢?!所以,不管她说什么,我都点头哈腰又不失温柔的道:好的,我知道了!“
但大的矛盾还是出现了,有天婆婆把我和进良叫到面前:“有件事,俺寻思着,该这么办?!你们小两口,还年轻,结婚前,又两家凑钱给你们县城买了套房,你们俩除了每月还点房款,其他也没啥要花的。所以,俺想着,你俩一个干老师,一个搞装修也赚不少,应该有多的钱,放俺这,俺给你们放好, 这样不会豁败掉……”
还没等婆婆说完,我马上不愿意了:妈,钱放在你那不行,现在通货膨胀这么厉害,你又不懂理财,放在你那里只会让钱不知不觉缩水!“
婆婆愕愣愣看着我半晌:“啥缩水?缩啥水?俺听不懂,你比俺学问高,进良爸去的早,现在俺也要照看进良爷爷奶奶的,也就是俺的公婆,二老都八十多了,俺得尽这个孝道。现在家里就剩下几亩地 。不管咋样?你和进良的钱不能只管自个!“
我和进良相互看一眼,思索了一会儿道:“尽孝是必须要做的,我和进良一个月给你一千五生活费可管?我想这在农村,生活应该没问题的。“
婆婆停顿了一下:那中,就这样办吧!
后来,我和进良为了工作方便,便住到县城里,婆婆照顾爷爷奶奶住在乡下,每逢周末倒也能相聚一下。
随着儿子呱呱一声啼哭,来到这个世上,可把婆婆高兴坏了。抱着刚出生几天的宝宝,凑到脸上亲来亲去。我皱一下眉头:“妈,医生说不能这样亲宝宝,宝宝小,免疫力低,这样亲比较容易感染生病的。”
婆婆愣了几秒,大嗓门说道:“啥?俺自己的大孙子,俺还不能亲啦?俺不懂你说的啥免力的,你要是怕生病,娃子这么小,你咋给他洗澡?你就不怕给洗病呀?!”
“妈,这不一样,现在都是科学育儿了,你看,现在谁还用布片当尿布,你拎来这么多布片,宝宝也用不到,都改用尿不湿了。“
婆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拍大腿,眼含泪花:“嫌弃俺啦,是吧?那俺走,俺不帮带孩子,你自个管去吧!“
婆婆这么说,其实正中我下怀,让婆婆带娃还真是不放心,自己的娃自己带,要科学育儿,对不?于是,我索性辞职,当起了家庭主妇,开始了相夫教子的生涯。
日子确实美满了一段时间,但好久不长,带大宝的同时,意外发现自己又怀上了。一个两个都是一样养,我心一横,决定生了二胎。都说,头胎是宝,二胎当草,二胎出生后,发现能吃个热乎饭都是幸福的。整天忙的连抬头看个天空的时间都没有。
一会这个哭,一会那个闹,一会那个要睡觉,一个这个摔一跤,这些都算了,猫一天狗一天的也能过去。最可怕的是发现存款一天天减少,两个孩子的奶粉钱可不是闹着玩的,单靠进良一个人赚钱,逐渐感到生活拮据!
在2020年初,冠状病毒的出现,一下子打破了整个生活的宁静,进良也找不到活了,待业在家。那段时间,我愁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母亲又在疫情期间,心机梗塞突然撒手而去。还没等办完葬礼,爸爸又得中风,半身不遂,卧床不起。而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因为网赌弄的妻离子散,他把爸爸拉到我家门口,人便消失不见躲债去了。
真是雪上加霜,压力像四面埋伏似的层层侵压过来。愁的整夜睡不着觉,这种有出无进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呢?!我若是去上班,两个幼子和父亲该怎么办?如果不上班,以后的生活又该如何继续呢?……
就在我六神无主之时,婆婆来了。她还像初次见面时那样,一双粗手握住我的手:“妮,你别发愁,俺小时候可是背 过毛主席语录的,咱哩毛主席说,团结就是力量。这个时候,你哥不尽他的孝道,但咱得尽咱这份孝道,你把你爸爸拉到咱家,我替你照顾他。有咱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他饿着,还有,等这回病毒过去,你和进良好好的去上班,赚钱。两孩子也交给我,他俩现在一个三岁多,一个一岁多,俺向你保证,都听你哩,科学养他俩,可中?“
还没等婆婆说完,我眼泪哗一下子落了下来,长久一来的压力,瞬间找到了出口,婆婆又说道:”你要是真找不到工作,你也别怕,这三年多,你和进良给俺的生活费,俺都存着呢,有五六万了。咱老家还有地,种的 还有菜和粮食。还是能过几年安顿日子的,别怕,都别怕。“
婆婆的这些话,给我打了一针强心剂!在今年三月份,我应聘到一家培训班当老师,进良也接到活,两夫妻的收入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但真正最累最苦的却是婆婆,大宝上了幼儿园,为了方便,现在婆婆带着爷爷奶奶也住进了城里,她一个人需要照顾五个人。爷爷奶奶,我爸,还有两个幼子!
她每天都是五点起床,张罗早餐,然后送大宝上学,洗衣做饭。家里无论谁生病,都是她骑着她的三轮车送到医院问诊!晚上都是她把家里两老两小安排睡好了,自己才去休息。日复一日的不辞辛苦。
今年新年,我送她一双适合老年人穿的运动鞋,婆婆拿着鞋边笑边说落着:“看看,看看,又乱花钱,这过日子可真比树叶还稠,妮儿,你得把钱花到刀刃上呀。”
她边说边穿上新鞋,然后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尘土,又拉了拉自己的上衣:“俺小时候背过的毛主席语录,毛主席说,人活着得有精神,你看俺可精神?”
这时,大宝一蹦一跳的窜过来:“奶奶精神哩很!“小宝学着大宝的样子:“奶奶精神!”这把婆婆乐坏了,咯咯大笑起来,我估计这笑声能传遍整幢楼!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内心流动着一股暖流。我感受到了一种精神,这是一种中国式母亲独有的的坚毅,中国式母亲博大的胸怀;也是一种生生不息的传承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