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叫童芸。
她只用一张A4纸就让在上海职场浮沉五六年的王大炮签了卖身契。
在王大炮看来，这多少有些儿戏。但他终归觉得这对兄妹绝不会欺骗到他的头上。因为有些人脸上就写着我是好人四个大字。
尤其是这个呆头呆脑的黑背心。
童芸简单交代了一下他之后的工作，除了饭点要在店里服务客人之外，他还要帮忙打扫店面，洗碗刷盘，更要肩负起到菜市场采买食材的重任。他因此被分配了一辆专车：凤凰牌自行车。
这辆车的前后挡泥板已经不见了，后座锈迹斑斑，用钢丝绳固定了一个塑料筐上去，用来装货。前后闸都已经不怎么好用了，车速不能超过十迈，因为速度过快脚刹容易受伤。上坡还好说，下坡如果还要命的话只能下车推了。
他感觉上了贼船。
这个小姑娘好像除了会对他哥哥温柔体贴之外，对其他人总没有什么好脸色。在王大炮看来，她完全就是在装腔作势，其实就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
这倒也没说错，童芸只有18岁。初中上完就辍学在家了，帮助哥哥在店里忙活，因为年纪小，哥哥看起来又有些憨傻不擅言辞，她必须在很多时候把自己塑造的强硬一些，老练一些才能不被看轻。但很明显，在很多滑头的客人面前，她依然难以招架，这也是店里的赊账本一天比一天更厚的原因。
黑背心小伙子叫童震，王大炮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二愣子。正应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俗语，童震好像除了煮面切牛肉，就剩下发呆。后来王大炮也发现，童震有晨练的习惯，他晨练的对象就是一棵生不如死的梧桐树。
童芸鉴于王大炮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八百块钱抛去伙食费基本上所剩无几，便出于人道主义把二楼的一个储物间腾出来放了一张单人床，就算是他的员工宿舍了。王大炮倒也不嫌弃，有个储物间睡至少遮风挡雨，比桥洞或者公园长椅要体面不少。
住的问题解决了，说到吃，王大炮本来强烈要求包伙食，但是童芸咬死不松口，两个人吵来吵去最后各退一步，王大炮享受门市价八折优惠。在职期间有效并不得赊欠。
签完合同按完手印，王大炮即被派去菜市场购买食材，他骑着危险系数高达百分之八十五的凤凰……他更愿意叫它野鸡单车奔赴菜市场，采购完回程的路上，王大炮还是忘了没有刹车不灵这回事，一个俯冲就从坡上扎了下来。为了保护筐里的鸡蛋，他跳下车用鞋底减速但还是摔了个狗啃屎，篮筐里的鸡蛋碎了一大半，王大炮的膝盖也擦伤流血了。
他一瘸一拐推着野鸡单车回到店里交差，童芸看他这副倒霉相也不好发作。
愉快的决定所有损失从王大炮的工资中扣除。
正当王大炮要发作的当时，童震从后厨出来，见到妹妹正气呼呼的数落王大炮，赶紧劝妹妹消气，还不忘安慰一下王大炮，给他用白酒消了一下毒，并简单包扎了一下。
王大炮等童震回后厨忙活以后本想回呛童芸两句，但是小姑娘只白了他一眼，没等他开口就上楼了。这让王大炮很受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想到自己签了个童工合同，还被一个黄毛丫头片子呼来喝去，王大炮有苦说不出，只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了。
很快晚上了，街灯亮起来，夜空被繁星点亮。面馆也忙活起来。王大炮拖着一条伤腿忙前忙后，端茶倒水，点菜端饭。倒是童芸往收银台一坐，只等着收款了。王大炮虽然有些心里不满，但很快也就说服了自己，就当是体验生活了呗，还能跟一个小自己十岁的丫头一般见识？360行，行行出状元，搞不好我就是学历最高工资最低的面馆服务员！
阿Q精神一直深埋在王大炮心里，从未离去。
晚上生意很不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九点多钟，这时最后一个客人买单，王大炮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用手按摩酸痛的腰部。
“小姑娘，记个账呗”，说话的客人是个身材中等但是驼背很严重的中年人，头发散乱的贴在额头上，油腻的泛着光。洗的发白的浅蓝色背心挂在他骨瘦如柴的身上，前前后后大洞小洞好不凉爽。很明显，他已经是个赊账的常客了。
小姑娘瞬间沉下脸来，冲佝偻男摇头：“真的不行了，你怎么回事啊，每次都赊账。”然后翻来记账本，“你看，你都欠了两百多块钱了，你什么时候还钱？”
佝偻男听罢有些不高兴，他用长满老茧的手拍拍收银台，阴阳怪气的说：“怎么？小破孩，瞧不起我？我告诉你，来你家吃饭是瞧得起你们，我说赊账你就给我记上！”
“不行！你欠钱还有理了！说什么也不行，不给钱你不能走！”小姑娘急得红了脸。
佝偻男不做理会，径直就要走，童芸从收银台出来拉住他的胳膊：“你不给钱我就报警！”
佝偻男一把甩开童芸的手，尖声骂到：“滚蛋！我还就不给钱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在你家吃了面？就你这小破孩儿还有你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傻哥哥？”
佝偻男明显戳到了童芸的痛处，姑娘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无助的让人心疼。这时童震听到声音从后厨出来，看到妹妹在哭赶忙跑了过来安慰。
这时佝偻男要走，王大炮一把拽住他，险些把他拽一个趔跌：“我说，吃饭不给钱，挺牛逼啊，还特么欺负小孩儿？”
佝偻男想要挣脱王大炮的手，但是力气差的太多，只得开动嘴炮大骂：“关他妈你屁事？你他妈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你放开我！放开！有种放我走，我叫人弄死你！”
王大炮此时想要松手放他走，毕竟自己只是在这里打杂的，犯不着惹是生非替人强出头。但是童芸再小也是个女的，这让王大炮不得不顾忌自己男子汉的光辉形象，这个手，是松不得的，这个嘴，是软不得的。
“哎呦。你可他妈吓死我了，你动我一下试试？”
“你松手！你看我敢不敢动你！”
“不松！你现在动我试试？”
“有本事你松手！”
“就不松，气死你！”
两个人有来有往嘴炮了几百个回合，都喊的有点筋疲力尽。佝偻男气的作势要躺在地上，但是他的体重完全没办法把王大炮拉下来，挣扎了半天只得作罢。
这时童震安慰好了妹妹，竟过来拆开两个人的手，憨笑着给佝偻男道歉并放他走人。佝偻男骂骂咧咧走了出去。
童芸红着眼睛，扭过头去，不愿意正眼看童震，恁凭童震怎么劝说也无济于事。
“哥！你不能总是这样惯着这种人！你看看现在他们就知道挑咱们欺负！说我就算了，还骂你是傻子……”说着童芸又把头埋进手臂里抽泣起来。
这让童震有些不知所措，他摸着后脑勺瞅了瞅王大炮。王大炮无奈地摇摇头，不想插嘴，以免被厉害的小姑娘当做撒气桶挨一通骂。
这边厢童芸正哭着，那边厢门口吵闹起来，王大炮定睛一看，佝偻男带着几个愣头青小伙儿手中攥着木棍冲了进来。
他下意识的就躲到了童震的身后。好汉不吃眼前亏。
佝偻男手里举着棍子，耀武扬威的说：“哎。那个胖子，诶对对对，说你呢，出来，出来说话。”
“啊大哥，找我有事儿啊？”
“呦，刚才不是挺牛逼的吗，出来练练！”
“瞧您说的，你怎么能跟我一般见识呢，我有眼不识泰山，见谅见谅，再有我这不是为了保护人家小姑娘嘛！”
“啊，英雄救美啊，行啊，你出来，我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谢谢您嘞，今天就算了，你看天儿也晚了，我困了，早不咱们明年再聊？”
佝偻男被王大炮胡咧咧气的火冒三丈，粘在脑门上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抡起棍子就朝王大炮打去，王大炮一个灵活的转身就躲了过去，佝偻男力气小没收住力，一棍子打在了童芸的头上，童芸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撞翻了桌子，碗碟碎了一地。她捂着头，疼的惊声尖叫。
王大炮瞬间恼火了，玩世不恭如他也不能接受打女人这种恶劣的事情，这简直就是男人的耻辱！
可他正要拿起玻璃杯冲上去的时候，眼前就只站着一个童震了。
佝偻男，还有他带来的三个半桩子小流氓，躺在地上，个个鼻子喷着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就在王大炮从下定决心反击并拿起玻璃杯的那两秒钟，童震不声不响出了四拳，全部精准命中四个人的面门，打断了他们的鼻梁。
电光火石，迅捷无比。
王大炮看着眼前的一幕，惊的张大了嘴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词，最后编织成一句话：“quadra kill！”
佝偻男带着小弟们爬起来狼狈逃窜，王大炮单膝跪地，仰头看着童震伟岸的身形。
“震哥，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