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子中考落榜了,趴在炕上哇哇地哭,已经有三四天了。她哭的这么厉害倒不全是因为落榜,而是落了榜,他爸妈却不肯给她第二次机会,他们想让她退学回来帮忙照顾家里的农活。家里几口人全靠这几亩庄稼地养活着,没人伺候不行。
此刻,她老爹梅老头坐在炕沿边的木头椅子上瞪着眼睛发呆,那双让牲口伤过的眼睛神情涣散,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听丽子的哭声。她老妈梅老婆儿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头顶上是输管连着滴到一半的药瓶,三口人一言不发,用报纸糊满土墙的小屋子里只剩下丽子的哭声。只是这沉默是暴风雨后的静寂,恰恰说明了丽子的退学全无商量的余地。
一开始也曾试图寻找其他的方法,比如不再考高中了,只要让她上个没有门槛的技校,学两年技术,出来有一个谋生的本事,比种地有出路,她从小自学的剪头发,美发这技术就很适合她,她商量着父母,却没得到回应,后来便只能一味的哭。
老爹盼着能有一个人回家来帮他的忙许久了,只是没有适当的时机,儿子在城里读高中,只有月末才回来一次,指望不上,从前丽子也上学,不过离家近,帮的忙还比较多。除了兄妹俩梅老头还有一个最小的妹妹在读中专,可以说全家就他一个专职的劳动力,自己的老婆子早已因风湿瘫在炕上,时常还要请乡村的小大夫来输液止疼,没有劳动能力。他想有人帮他,只是这老头也没什么主见,强硬不起来,丽子的退学自然也不是他提出来的。老婆儿三十几岁时就只能在家做些轻快的家务,自她只能躺在炕上开始对自己老头儿便心存愧疚,但有心无力。如今家境愈发的艰难,要找个帮手寻条出路只能是自己初长成的儿女之一,趁着丽子的落榜,以不可挑战的强硬令她退学。
老太太从小身世凄惨,小时候没念过多少书,不过这个精明伶俐的老太太却深知读书是一条无可挑剔的好出路,想要走出这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只能考学,否则就是一辈子的农民命,身体尚好些时总是教育她的大儿子,一定要把书读成,不能一辈子在土里刨食!儿子还算争气,中考考了两年,考上了市里头最好的高中,看苗头是要上大学的,周边人无不祝贺。到了女儿这,她想为了能保儿子念出书来,也只能狠狠心了,趁着中考落榜难得的机会拉她回来。
梅老婆儿先前强硬的要求丽子退学,如今三四天过去,丽子也哭累了,她便开始了她的“循循善诱”,她艰难地爬起来心平气和的在丽子耳边念叨家里的困难状况,念叨梅老头如何的辛苦,念叨她自己这一身的病痛不知还能活几年。一时间竟真的把丽子给说的心生矛盾,她是个顾家的孩子,她实际上真的任性不起来,不然也不会一直在这哭,面对父亲的辛苦心里确实有些不忍,只是又想到自己的人生,从此只能面朝黄土,总有些不甘心。
正当矛盾,老太太抛出了让丽子彻底绝望的原因,原来丽子的粮食关系早已经在她眼前给了她的小姑,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合理的身份继续念书了。任性的人真好,只要他们态度强硬没有人奈何得了他们,可到丽子这,她却不得不要顾家而选择忍气吞声。
一时间,丽子万念俱灰,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在炕上坐了半天,又坐到深夜。此时正是盛夏,农民们忙着给庄稼除草。如今事实已经注定,老头老婆儿都不再说话,第二天一早径直叫了丽子,赶着马车上了庄稼地。
她自小就在放假时到地里帮忙,如今再来却恍如隔世,她就要一生扎根在这土地上了,她看着那长着嫩绿色幼苗的黄土地,仿佛那上面写着满满地书本上的文字,她曾想着以后做了语文老师,教小孩子读课文的样子,她作文写的极好。后来也曾想着自己在技校毕业了,开个小门店帮人理发的样子。如今薅着地里的杂草,感觉到日头一点一点变得毒辣而后灼在她的皮肤上,17岁出头的她一切未来都是幻想。
snow 2017.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