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 第十回 我许诺一生陪伴(第一节-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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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汉的春天与夏天,从来都是眨眼就过去。三月,更像是一个过渡到极致的月份。冷与热,就是月初与月尾。

宿舍的一切,在三月十五号来临之前,全部打包寄回了渔北市。一丝不留的离开,才像是一场盛大的毕业。

我更像是对于渔北市有一种存在心底的情感羁绊。对于离开一个城市,是这样的坦然。好像从来到这里开始,就在思考离开。

身边有几个朋友,不理解我为何是想要回到一个千辛万苦而逃离的小城。这是他们的说法,他们用“逃离”来形容自己离开过的小城。表达着这样一种愤慨到极致的一种自由论调。另外的一座城,对于年轻人来说,陌生感与新鲜感是并存。

从陌生中诞生的新鲜,如同是蛋糕上的鲜美奶油,好看但不一定好吃。

我是一个不爱吃奶油的人,所以我只是隔着玻璃观望,最后离开。

我从骨子里,就是一个不想往前走的人,而是更愿意去保留在美好的一个人。但现实中,很多时候是身边人的种种说法在推着自己往前走。这种被动,可能是在大学里,才开始结束。甚至于,在俊哥离开人世后的几月中,才真正下定决心,不要让自己这样的被动。

三月十四号,我到家。望关村不大,关于小叔结婚的喜讯,早已传遍各个角落。

很多人都在感叹,这一个婚礼,是田老爷子等了大半辈子的事情。爷爷在这一段时间,精神大好。整个田家,在这些天中,都处于一种喜悦中。对于小叔,他们等了很久。我也等了很久,还曾跟小叔开玩笑——“你再不结婚,我都要结婚了!”

回到家里的这个夜晚,爸妈告诉我一个关于大伯家的消息。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生育一个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他们想领养一个孩子。而且,领养的事情还进展的很顺利。领养的是一个女孩,他们准备取名叫田婧。小名叫静静。

躺在床上,突然想起,蓝烟说过的话,家里没了儿女的家,怎么叫家?也许,静静在大伯家里,对于他们而言,更多的是一种慰藉。这一点,从取名就看的出来。

最关键的是,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胡果果。虽然她成了大伯家的干女儿。但她明白,自己始终不是南方人,而且工作还是北京。这个领养的事情,也便是顺理成章。

这一夜,我没睡多长时间。可能是因为胡果果在武汉与我的那一番对话。我记忆犹新。第一次见面,她当初说不想告诉我原因。而我现在从爸爸嘴里知道的原因,还有那些推测,是真的吗?脑海中的各种蛛丝马迹,我像是一个侦探一样,抽丝剥茧的想着。可是,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答案。但我对于之前的真相,从心底里,产生的疑虑。

三月十五号。黄道吉日,宜嫁娶。

天公作美,天气晴朗。

按照以往的风俗习惯,许岚进入田家都是要让那些长辈来背。但如今,爷爷这一辈的长辈,活着的人都不多了。这个仪式只是象征性的说了一下,而由于许岚怀孕的事情,整个田家都知道。所以,很多习俗一律从简。

除了一个环节,那便是敬酒。可能她可以不喝,但每个来访的宾客,都必须敬到位。

每个人都在新娘子的敬酒中,年长了一个辈分。

我陪着爷爷是坐在内屋,在他的再三要求中,给他倒酒。

一盏未尽,一盏又盛。

数十桌的酒席,在众人的热情中,小叔的酒量是明显变大。可能我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看见小叔喝酒如此之多。

气氛到了一定程度。外界的人群喧闹,随着音乐在村子中回荡。这一天,是预告着许岚真正进入田家。很多时候,一个女人在步入另一个家庭没有这样的仪式,是不可宣告的秘密。就算是世人都认同,这个气氛活跃的流程一定是要做的。

此刻精致脸庞,淡妆梳理,头发盘起。此前进门的白色婚纱,已经换成了正统的红色旗袍。

此刻,她最美。此刻,她是小叔心里的最美的风景。

从我这边隐约可以看见的透明桌布里,我看到他们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小叔今天的发型很正,晶莹闪亮的一些东西在发间,反射着房间的灯光。大家的笑容很多,言语间的祝福多多。

在她的旁边,坐着她的母亲。在他旁边,坐着他的父亲。

我突然觉得,此刻小叔与许岚的婚礼,像是在了却这两位已然到了风烛残年的老人,心中最为放不下的心愿。

司仪问了很多问题,我只记得小爹对许岚说过的一句——“我许诺一生陪伴,这一生的时光我们会好好的在一起,一起到头,一起变老。”

我在酒席中没有说话,一直静静地听着爷爷与许岚的母亲,絮絮叨叨地聊着。那天从蓝烟听来的消息,此刻感觉爷爷的精神矍铄,丝毫没有任何的问题。我心中的担心,在热闹的婚礼中,像是被热闹慢慢融化了。

也许,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我心中默默地想着。

“我这小孙子的小名,我很多年前就起好了,叫君君。”爷爷笑着说道。

“他们愿意就行。我不介意这些。咱们这是等一天是一天,看一眼是一眼。君君——我觉得很好听。小岚,你觉得怎么样?”许岚母亲接着说道。

“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许岚低头看了一眼隆起的肚子,笑意十足地说道。

“我想一定是男孩。前几天,不说还踢你了吗?”小叔说道。

“哈哈——”大家都一笑。

“宏志,景儿的小名也是他爷爷取的吧。”我妈在笑声过后,转头看着我爸说道。

“恩。除了齐熙,基本上都是爹的取名。”他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小姑,说道。

“对了,齐熙她晚上回来吗?”我再问了一句。我这次回来比较着急,都没有跟她联系。她毕竟已经到了高三的特殊时期。还有三个月,她就要高中毕业了。对于她来说,这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她给我发短信是说晚上回来的。小舅结婚,她肯定要回来参加。”小姑回答道。

“我记得——记得——齐熙的名字是那个——孟秋京取的。”爷爷突然插了一句。

这个名字,我知道。这个已经离开多年的女人,曾经是大伯的妻子。

因为爷爷的这句话,饭桌上的几人都是猛然止住言语。不知道爷爷为何突然之间将这个名字记起来,而且还是以这样的一个方式。

“爹,你记错了吧。齐熙的名字怎么可能是她起的。我记得齐熙生下来的时候,我都还想给她取过名字呢?”我爸立即补了一句。想将这个话题,彻底转移。对于这个名字,此刻坐在旁边的大伯和大妈,这是不可触及的雷区。

“哦——”爷爷好似没在意,点了点头。

“孟秋京是谁?这个名字,还不错。”许岚母亲再次提了一句。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仅仅只是一个对于名字的好奇。

“她是我的大媳妇儿。呐——就是她了。”爷爷一笑,手里的酒杯递送的方向,就是此刻大妈坐的位置。

“恩。果然是人如其名,很漂亮。”许岚母亲再次接了一句。

我心里一个咯噔,我此前感觉消失的担忧。此刻如梦魇般,再次涌上心头。蓝烟给我说过的那些话·······“田爷爷是神经性衰弱,加上高血压,中风,心脏还有问题。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记忆衰退,不认识人,把人的名字颠倒弄错。就是我们俗称的老年痴呆症。”

他把我叫成田俊,把我叫成小叔的名字。这些都不会有什么。而且,我们都不会计较。但此刻,他把关晓芸叫成孟秋京,这个名字所涉及的不只是名字本身,还有源于大伯与孟秋京的恩恩怨怨。

而爷爷的病情,在座的几个长辈,几乎都了解。但爷爷的话,却是让此刻的他,成为看似清醒,却又不清醒的状态。

我突然觉得,一种看似平衡的气氛,悄然间被打破了。

“看来我今天来错地方了。这个位置,你还是把孟秋京请回来参加吧。我还不知道,我没这个资格。抱歉。”关晓芸放下碗筷,站起来,看了大伯一眼,直接就准备走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情况?这是干什么?”大伯也站起来,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情况。我只是知道,我今天被人认成孟秋京,我是凭什么在这里坐着。凭她孟秋京的名字吗?我有病吗?”关晓芸的眉眼一顿,直接开腔说道。

“好。我们不在这里吵。我们出去谈。”大伯一听,直接将她的手拉着朝外面走去。今天是小叔的婚礼,他很明显不想这样的将场面弄僵。

“就在这里说,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关晓芸又没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什么话,我们就在这里说。”关晓芸一甩手,声贝加高,说道。

“今天我不想跟你吵。宏远结婚,是个大喜的日子。”大伯沉声地说道。

“你也知道是大喜的日子,大喜的日子我成了孟秋京。真是大喜的日子!!”她说道。

“我跟她多少年没有联系了。你非得抓着这个事情说什么呢?爹又不是一次两次喊错名字了。”大伯解释道。

“哼——谁知道。喊错谁的名字不好,把我的名字喊成孟秋京。这是成心的这样恶心我。我现在没孩子了,还在这里看着你们这里恩恩爱爱,这算什么?这就是在恶心我!!我关晓芸今天就不该来!!你去请孟秋京回来,快去啊!!”她大声地说道。

“你放肆!!”大伯的火气也一下子起来,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他的脸色通红,愤怒地不行。想说什么说不出来,但就最后直接成了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关晓芸捂着脸,身体有些颤抖,眼光有泪花,随即抡起旁边的椅子朝大伯砸了过去。

我爸妈,还有小姑直接冲上去,将二人迅速拉开,不断地劝慰着。但桌子的菜都打翻了,这里作为今天最为贵重嘉宾的酒席,出现这样的事情,谁都想不到。

我拉着爷爷,迅速到他的房间。而小叔则是带着许岚和她妈妈也离开酒席所在的房间,她的肚子里有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吵架?”在进房间后,爷爷直接问道。

“您把大妈的名字记错了,她叫关晓芸,不叫孟秋京。”我解释道。

“我没记错,她是叫孟秋京。”爷爷回应道。

“您记错了,记错了——她叫关晓芸,她叫关晓芸。”我重复的说道。

“我这是怎么了?”爷爷捂住额头,好像想不通,喃喃道。

“估计是忘记了。下次别记错了。”我连忙安慰道。

等我从爷爷的房间出来,争吵已经结束。我妈坐在关晓芸旁边,她泣不成声,好似是将所有的委屈都吞没在自己的心里。而大伯,只是一个劲儿抽着口中的香烟,不言不语。

门外的热闹依旧,刚刚发生的这几分钟变动,没有改变今天的主题。但在微妙间,已经是将原本高涨的热度,稍微平缓了一下。

只是孟秋京这三个字,成了我们所有的禁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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