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妖殊途，月老提醒过我的。
我没有理会，不记得是谁说过，和有情人，做快乐事，管他是劫是缘。我信了这句话。
娶巧姐那天，天地为媒，月亮又大又圆，我和她都很开心。
可那之后，巧姐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瞒着她，我去了一趟黄泉。
孟婆：上神来这冥府，折损修行，你可知？
我：知道，来查生死簿。巧姐阳寿，还有多少？
孟婆：神妖结发，她逆了天道，阳寿三载有余，死后，困于冥界，不得入轮回。
我：如何更改这生死簿？
孟婆：笑话！生死簿，落字无改，纵然玉帝也动不得一撇一捺。
我：孟婆，信不信我让天河淹了这冥府，冲了这奈何桥！
孟婆：天蓬，巧姐的命不是我要拿，一切皆有定数。我念你情深义重，可以给那巧姐一碗汤，忘却前尘，送她人世轮回。不过......
我：不过什么？
孟婆：这黄泉八百里，无花无叶，皆为死境。孟婆汤苦，只因无花叶作汤引，天地间，独有一花可开在黄泉不死，名为曼珠沙华。
我：......
孟婆：来到这冥界的亡魂，各有各的苦，最后奈何桥这一程，我孟婆想让他们喝一碗甜汤再走。
曼珠沙华，花开，千年不败；花败，千年不开。
天河尽头，只此一株，广寒宫的嫦娥一直照料着。
我答应孟婆，三年后会把曼珠沙华交给她。巧姐那么甜的人，我舍不得她过奈何桥的时候，喝那么苦的汤。
我从黄泉回来后，巧姐身体好了很多，我知道是孟婆帮了忙，谢谢了。
之后的三年，我陪她走过了很多地方，吃遍了大街小巷。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像是过了一天，又像是过了百年。
有一天，她在福陵山向阳的坡顶上，种了颗桂花树，她说以后花开了，她不在的时候记得做桂花糕吃。那时候我就明白，很多事她都知道了，她只是不说。
现如今，桂花开了，我拿来酿酒，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三年到了，巧姐走了，我把她葬在那颗桂花树下。
之后便连夜赶到天河尽头，嫦娥守着曼珠沙华，我故意言行轻薄，支开她，盗走了曼珠沙华，交于孟婆。
临走时我叮嘱孟婆，巧姐的那碗汤要七分甜，太甜的东西她喝不惯。孟婆点头。
巧姐死的时候，我没有流一滴眼泪，我只是很想她，吃饭时想，走路时想，做梦时想。守天河的时候，第一次觉得银河空空的，好大。
王家卫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我以为，有一天，我对巧姐的想念也会过期。
可我以为的，终究只是我以为的。
我开始想，如果我不是神，如果我也是妖的话......
天庭贬我下凡的时候，我问月老，她在人间过得还好吗？月老告诉我，挺好的。
今生作神，护不了你，往后余生，换我来作妖吧，这样想着，便一头扎进畜道。
下凡那天，我来到福陵山向阳的坡顶，桂花树第一次开花，借着风，飘满山间。
“巧姐，桂花开了......”
“桂花糕我会记得做，加几分甜呢？”
看着飘飘洒洒的桂花，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先是眼角湿润，而后慢慢抽泣，最后竟开始嚎啕大哭，一整夜，流干了这辈子的眼泪。
世人都晓我调戏嫦娥，盗食仙草，被贬人间，错投畜道，成了猪妖。
可那颗开在黄泉的曼珠沙华知道，故事不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