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羽父王东方泉是枫都千年来第一位异姓城主，而此前富饶的枫都一直在龙族掌控之下。兴盛衰败，物极必反，一场叛乱让龙族走向灭亡，发动叛乱的是东方羽的爷爷东方桥。控权后，东方桥没有称王，而是让他的儿子东方泉接任城主之位。

但不足十年的时间，龙野就拿回了属于它的东西，灭掉了东方一门，只留东方羽一个活口。

龙族十分强大，因为他们身上流的是龙血。人间的土地上虽有各种奇兽出没，但身为万兽之王的龙，人们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而流着龙血的男人高大俊美，女人则年轻貌美，他们都青春不老。

龙血一族占有枫都大半财富，掌握万千人的生死。

上天是公平的，似乎是下了咒术，拥有龙血的人虽青春不老，却不能和凡人一样繁衍生息，女人一生至多生育两次，且只能和本族人结合生出的孩子才有龙血，才会获得龙族认可，与非本族结合，龙血会污浊，无法再孕育有龙血的孩子。所以这些年龙族的人只减不增，而掌管龙族族谱的龙宇，排斥一切对本族有害异己。

人们说龙族是龙神后裔，如今他们一族生活在海奢楼的中心天之枫，只有不到五十人，大部分居住枫林，深居简出，少数族人在外执行任务。

他们不欢迎我这个外来之人，但他们对龙萱的态度比对我还要冷漠。

我和龙萱走在枫林小道之中，龙族一个巫师走过龙萱身旁，没有称呼龙萱为少主，反而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们怎这般对你？”树枝间窜出的阳光扑在我的脸上，有一丝灼热感。

龙萱淡淡道：“我没有龙血。”

“那为什么要和龙族住在一起？”我震惊道，龙萱是龙野的女儿，东方羽不会对我说谎的。

“我之所以会住在这里，是师尊的意思。给你看个记忆之境吧，崖楼。”她纤细的手指抚上琴弦，琴声溢出的那一刻，枫林好像有了生命一样，鸟儿跟着琴声欢雀，叶上粉蝶落在龙萱肩上，时间在飞速倒退。

海边一处碧绿的山崖上，两位身穿巫师袍的巫师不顾一切地往山上跑去，他们迎着狂风，追逐呐喊，形成一股无可抵挡的气势，直冲九霄之巅。

“还要比下去吗，龙野？”一身紫衣的巫师蹙着剑眉，汗水流到了他的眉心，紫衣巫师却来不及将它擦去。

两个巫师已经沿着这座山奔跑了一整天，即使很累，但谁都没有先停下脚步。开始他们御风飞行，但到山峰一半已耗尽了灵力，只能徒步疾行。

他们攀的山叫雨崖山，墨莲生长的地方。

“一定是我先找到它，我不会倒下的。”叫做龙野的巫师也已汗流浃背。

“第一第二有什么关系吗，还是......”紫衣巫师没有说完，又加快了脚步，好像一阵呼啸而过的风。

“原来你没有使尽全力。”龙野望着跑在前面的紫衣巫师，逼迫自己又提升疾行速度，但直到天黑他们还没到顶，而龙野看上去已没了力气。

“如果我们不快一点摘到九幽草带回去，小凝很危险。”紫衣巫师弯下腰想要扶起跌坐在地的龙野，但龙野不领情，自己硬撑着站了起来，月光洒落在山路上，静谧而温和。

龙野擦去脸上的汗水，单手扶膝，倔强的眼神像一道划破黑暗的光，“我说过，我一定先找到......”但没说完，他就倒下了，这次他累昏了过去。

他们在凡世都是懂得术的巫师，拥有不同于一般人的体魄与意志力，但龙野却昏了过去，因为他们在和时间赛跑，想早一点把小凝救过来。

“既然这样，没办法了......”紫衣巫师先是轻叹一口气，然后伸出手臂将昏倒的龙野托起，背着他往雨崖山的顶峰飞奔而去，每攀过一座山峰，巫师就会冲着山谷大吼一声。

等龙野醒来，他已经站在了雨崖山的顶峰，朝霞初起，红色的光穿过云雾，照在顶峰。他看到嫩绿的九幽草，宛如一个个跳舞的精灵扭动着纤细的腰肢一样动人。

龙野找到了九幽草，那是他从未闻过的香味，好像一股甘甜的泉水流过喉咙间。

晴朗的天却下起了雨，雨滴落在龙野手中的九幽草上却没留下，顺着茎继续往下，仿佛知道自己要离开生养它的土地，便不愿再浪费，将雨水留了下来。

远处遥遥相望的紫衣少年也沐浴在这场突来的细雨中，一只墨绿色的鸟儿落在他的肩上，一会儿又扑打着翅膀飞走了。

紫衣巫师靠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有意地仰起头，原来他不想让泪流出眼眶。

我听到那只鸟儿说，泉儿，原谅为父欺骗了你。小凝以性命相要挟大巫师留住龙野的性命，才用你支开龙野，编了九幽草的谎言。为父在枫都北城等着你的归来。枫都历史已经改写，而我们都成为了改写了历史的那个人......

东方羽说，小凝是枫都大巫师轩辕日的女儿，笑时会笑的流出眼泪，哭时就猛吃食物。她的父亲大巫师是枫都举足轻重的人物，被尊为正义之子，他的话好比神谕。

当枫都子民为干旱而发愁时，他祈来了十天十夜的大雨。而让枫都子民真正敬仰大巫师是百年前从他融掉北城西郡千年不化的雪开始，雪同血，来往的风水师都说北城西郡怨气太重不宜居住。

而西郡的雪被大巫师融掉以后，终年阳光普照，所有怨气都散了去，如今西郡已变成枫都最繁华的地域之一。

因为大巫师的身份，小凝认识了枫都的少主龙野，一个不喜笑，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整日里都是一副冰冷模样的大哥哥。

龙野和小凝待一起时间久了，开始被她的天真无邪感染，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而他每每一笑，小凝就会俏皮道：“原来大哥哥是会笑的，每次见你伤心连阳光都像泪水，而你笑的时候在大的暴雨都晃如初晴。”她用双手比划着，好像真的在拥抱一整个晴天。

龙野的脸上开始时常见到笑容，他希望真如小凝所说她的雨天转晴。

小凝也常粘着龙野在熙攘的街道上闲逛，她会被路人讲述的神鬼之间发生的稀奇古怪的事吸引而不肯离开。

每次有人摇头怀疑时，她就撅起嘴对不相信的人说：“是真的哦，我父亲说，不止有神，有鬼，还有妖呢，吃人的妖。不过，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坏的，所有的神都是好的。”小凝半生气半坚定的模样煞是好看，连讲故事和质疑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有的人甚至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龙野则赶紧拉着她在一群想将他吃了的目光下逃走，跑到雨崖山下，因为这里是小凝最喜欢的地方。

雨崖山与雾都交界，被大巫师设置了结界，冒然闯入会有生命危险，所以龙野和小凝就在雨崖山下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峰峦。

小凝对龙野说，有机会她想登上山顶看一看墨莲齐放的景象。

龙野告诉她，会有那么一天，他一定带她登上雨崖山顶，完成她的心愿。但已不可能了，小凝突然病倒，昏睡不醒。

龙野和东方泉看她的时候，她躺在冰魄砌成的冰床上，面色苍白。

大巫师说：“小凝中了咒术。”

“谁的术！”龙野愤怒地问。

“我师兄——陨。”大巫师答道。

“王城的国相怎会对小凝下手？”东方泉不解。

“小凝是我的女儿。我修《两仪》，陨修《四象》，陨想修完两仪四象，他此举是在逼我交出《两仪》。”大巫师无力道：“我解不了来自《四象》的咒术。”

东方泉着急道：“你告诉我们怎么救她？”

“九幽草做药引能解。”

当龙野摘到九幽草，东方泉露出笑容的时候，七冥鸟从枫都飞来，将城里发已经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东风泉。

这一切不过是大巫师和东风桥一起布下的局，小凝的确中了陨的咒术，但九幽草根本解不了。东方泉和龙野上山后，他的父王和大巫师就立即动手抓了龙野父王，大巫师的术东风泉虽然没有见过，但他的父王曾说，《两仪》与《四象》至少是人间最强的术，大巫师之所以会灭龙族，是因为龙族的先辈龙神偷走了轩辕剑，而大巫师多次讨要无果，于是决心采取行动逼出轩辕剑的下落。

东风泉恨自己太笨，虽然在来的时候他觉察出了事情的蹊跷，但当他看到昏睡不醒的小凝，还是立即打消了疑问。

雨下着，冷风在山谷荡漾，像极了讽刺。

两位巫师离开雨崖山后不再是朋友，而是敌人，就像大巫师和他的师兄陨一样不死不休。

月光下的雨崖山宛如一条冲天而起的巨龙，静谧而洒脱。

狭窄的山路上，一个身形单薄的巫师正借着羸弱的月光疾行而下。

尽管夜晚疾行很危险，但巫师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怀中九幽草的超过三天就会枯萎，失去药效，而现在已过去了两天，所以他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海奢楼。

巫师将移动速度提到极限，他的身体刮到山路两边锋利的枝杈和荆棘，即使他被划开了很多道口子，他却没停下。

“原来，大哥哥你是会笑的。每次见你伤心连阳光都像在流泪，而你笑的时候在大的暴雨都晃如初晴。”

“等我......”

枫都南城，浓雾笼罩。

早早晨起的人正在这里忙碌，他们是这座城最勤恳最贫穷最低下的人。

雾很浓。

放眼望去，什么也看不清楚。

那群正忙碌的人身边突然掀起一阵疾风，吹动了他们的衣服和头上的草帽。

那不是风，是人，一个疾行的人。

那人的衣衫破烂不堪，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像一头饿疯的狼在追赶着猎物一般。他的猎物是时间，他很想再快一点，可身体已使不出来更多力气。

“奶奶你看，大哥哥手里的草会跳舞啊！”街道尽头，无数点汇聚的逆光照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小女孩手上拿着刚买来的年糕，但此刻她却无心吃，她完全被少年手里的草深深吸引住了，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好像在追什么东西，而且已经没力气了。”牵着女孩的老妇人停住脚步，看着正一步一步向她们逼近的巫师。

巫师越来越慢，他累的躬下腰，而后摔倒在地，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大哥哥倒下了。”小女孩挣开妇人的手迅速地跑上前去。

“他是......少主。”妇人低下头，白发垂腰，眼角的皱纹仿佛在控诉斑驳的岁月无情的剥落。

“奶奶，少主是大人物吗？”小女孩不解地问。

“少主是很大的人物。但孩子你记住，我们不富裕，可我们过的安心。生活在顶端的人自有难以述说的苦衷，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生活，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快乐。我们每个人都是神的孩子，神对他的子民是平等的。”妇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声响回首望去，幽长的路上，小贩摆出的摊位凌乱不堪，此刻已不见一人。

“这株草好好玩啊。”小女孩忍不住想要触摸一下，但手指还没碰到花之前，巫师就已醒了过来。

“少主。”老妇人跪在他的面前，恭敬道。

“你认得我。”那人正是龙野，他不解道。

“老妇有幸见过少主一面，孩子，快跪下拜见少主。”小女孩学着老妇人，跪在龙野面前。

路的另一头，乌鸦肆无忌惮地啼叫，天空上成群的白鹤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逃窜开来。

不知何时，一位黑衣巫师出现在乌鸦群中大笑道：“你还真是傻的可爱啊，少主大人，真把九幽草当宝贝啊！如果仅凭一根小草就能解陨的咒术，陨又怎么配的上凡世第一巫师的称号。”那巫师继续道：“实话告诉你，这座城已易主，你父王的尸身此刻被吊在东城悬塔上示众，而你龙族的女人包括你的母后都被当作奴隶送了王城。传说能和龙族的女人发生关系就能永葆青春，我可不知真假，但我们的满王和满王身边的臣子们都是那么热爱他们的容貌，试一试也是无妨，哈哈......”

“......谁做的？”他的声音平静的令人胆寒。

“嘿，我皎今儿告诉你也无妨，大巫师与东方一族。”皎笑道：“龙族坐拥枫都千年之久，早该异位了。”皎捏碎了手里玩弄的蓝色水晶，三个穿着黑色巫师袍，脸上刻着血红“生”字的人闪现在皎的背后。

龙野抬起头，晴空之上的那群飞鸟竟被乌鸦袭击，全被吓昏了头，只有一只在努力冲破鸦群。

“带走。”

龙野变得邪恶而可怖，他在胸前迅速划上一个符咒，符咒烧死了一个巫师，却殃及了旁边无辜的小女孩与她的奶奶。

“啊......都去死吧——”

“天地，法门，罗网，束缚！”

耳边琴声远去，龙野、皎、巫师、老妇人、小女孩都消失了。

境没有结束，而被人强行终止。

龙野来了。

龙萱的十指微微弯曲止住了琴声，停在肩上的蝴蝶尽数离去。她的眼睛像泉水一样明亮，淡紫的长裙拖在地上，落满枫叶，好像仙子。可仙子不全是快乐的，至少她的心底一定划了伤痕。

我要取得龙萱的信任，通过龙萱接近龙野，龙野不是人，是恶魔，他烧死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和她的奶奶，在夺回权位之后丧心病狂地折磨东方羽，不许东方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不许任何人给他施舍，让他做个要不到饭的乞丐。他甚至因为小曳给东方羽两个馒头而杀他一家人，让小曳每日活在懊恼和忏悔之中。

不管过去的龙野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在他伤害太多人。

体内那股力又开始躁动，我发誓，一定要了结这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