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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天空很灰,厚厚的云层堆积着,像是要塌下来,风伴着雨,轰鸣震耳的雷声不时传来,路两旁的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柳青儿一身蓑衣头笠,行走在路上。她身姿灵敏 ,竟没有一点女儿家的娇弱,若是寻常女儿家,此情景怕早已吓得花容失色。
走在她前面的是柳彦蘅,和她一身的装扮,是她的爹爹,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身体依然壮健,步伐矫健。
他们一前一后地赶着路,隔着三步左右的距离。地上坑坑洼洼,泥土早已沾满了他们的裤管。他们步伐敏捷快速,神情略带急促,这样的天气在山林中行走,确实危险。他们急需一个地方遮风挡雨。
柳青儿忽地停下脚步,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条分叉小径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她快步走到爹爹的身旁,唤住她的爹爹。柳彦蘅也注意到那躺着的人。快速走去,见那人侧躺着,是一名妙龄姑娘,柳彦蘅探了探姑娘的鼻,气息很弱,人还是活的。
废弃的小屋,柳彦蘅坐在火堆旁烤着他的湿衣服。内屋,柳青儿正为救起的姑娘施针。
姑娘一直处在昏迷中,脸色惨白,双手双脚都有被捆绑的痕迹。施完针后,柳青儿便来到爹爹旁边。
“她怎么样?”柳彦蘅看向一旁的女儿问道。
“女儿已为她施过针,没有生命危险,还在昏迷中。”柳青儿应着她的爹爹。
“明天再给她施针。等她身体恢复些,我们继续赶路。”
“好的,爹爹。”
柳青儿自五岁起便跟着爹爹认识草药,及笄之年已能独立断诊。她从没有见过娘亲,小时候会经常问爹爹,她的娘亲是怎样一个人。爹爹只说娘亲是一个极美的人,而且她和娘亲长得极为相像,再多的话语不会有,随着年岁渐长,柳青儿便很少问及娘亲的事,因她早已习惯没有娘亲在旁。
这些年,柳青儿跟着爹爹四处行医,从没有在一个地方逗留超过三个月。他们四处漂泊,四处为家。柳青儿曾问过爹爹,为何不择一处而居之,安顿下来同样可以为百姓看诊。青儿是在担心她的爹爹,担心他的身体,人终将是会变老的。
爹爹总是说,天下之大,他要多看看,接触不同的病例,然后把它们编写在册。有时也会对青儿说苦了她。
青儿乖巧,从不觉得苦和累,默默在爹爹身旁学习,这些年她耳濡目染,医术早已和她爹爹并齐,假以时日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青儿的懂事,柳彦蘅何尝不懂。唯一愧疚的便是她的终身大事,青儿已是弱冠之年,若是寻常百姓家,早已嫁为人妇,为夫家开枝散叶,何苦还要跟着他这个爹爹四处漂泊受累。
青儿不知,她的爹爹还有更重要的事为她而做。
02
柳青儿沉思,在想三年前救过的公子,女儿家的心事没法和爹爹诉说,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便会偷偷思念。
爹爹曾说过给她找婆家,每次她都婉转拒绝,她早已芳心暗许,对公子的情愫只能暗暗藏在心底。
被救的姑娘苏醒了,她醒后的第一件事便跪在地上,不停地向柳青儿磕头:“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柳青儿本能地将她扶起,并关切地问道:“姑娘,我见你手脚都有捆绑的痕迹,不知是否方便透露原因。”
姑娘于是把她被捆绑的事情和出逃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她能够侥幸逃出,实属运气,其他被困着的姑娘却不知命运如何。
漆黑的夜晚,弯弯的月儿挂着,像是黑暗中一把闪闪发光的镰刀。一座精美的别院远离群居,别院的围墙上伏着一名黑衣人在静静地观察着,一会儿后,黑衣人灵巧地跳到地面上,巧妙地避过巡逻的家丁。
黑衣人一路寻找一路观察,发现巡逻的家丁并不多。经过一番搜索后,发现一间房子还透着亮,这有点不合常理。黑衣人小心翼翼慢慢凑近,门口只一人把守,黑衣人绕到另一边,小心地捅破纸窗口,透过小小的纸孔,发现里面被捆绑着十几个少女。
黑衣人看着这些被捆绑着的少女,心中愤怒,双手紧握拳头。黑衣人很快冷静下来,目前的情况,明白自己很难救出所有人,决定迅速离开。
被救的姑娘名唤秋怡,在经过柳青儿父女的救治,几天的静心疗养后身体便恢复如初,她决定去报官,但也明白自己人单力薄,此去报官也不知是福是祸。告别柳青儿父女后,她独自一人往县城的方向去了。
和秋怡姑娘分别后,柳青儿父女简单收拾后便动身启程,他们需要在下一个村庄寻找一个落脚点。
走了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们来到了红山村,一个小小的村落。一番寻找后,发现了一间小竹屋,简单收拾后便是他们的落脚点。离小竹屋不远,是一座千年古刹灵山寺,灵山寺依山而建,寺庙一路延伸至半山,厚重的双扇门紧闭着。
落脚后,柳彦蘅去拜访灵山寺,小竹屋和灵山寺也算是毗邻而居;柳青儿背上背篓上山采药。
……
入夜,黑衣人又来到了那座别院,院子里巡逻的家丁明显增多,看他们的步伐也是练家子的。黑衣人心中暗觉不妙,若要救出所有的少女更是难上加难。黑衣人小心翼翼地避过巡逻的家丁,似乎有人在说话,循着声音来到一厢房外,侧身去听。原来这班恶贼打算一个月后把这群少女卖到敌国充当军妓。
可恶,简直为富不仁、丧尽天良,黑衣人心中暗骂。骂归骂,黑衣人很快冷静下来,心里盘算着如何救下这些少女,幸好的是还有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这些少女是安全的。
03
柳彦蘅父女的医术很快便在红山村传开。他们施医赠药,看到实在贫困得很的人家,也只是象征性地收那么一点诊金,有时分文不取,真正做到了以患者为本,医者仁心。
柳彦蘅行医有两个规矩:一是不给为官的人看病;二是不给富裕的人看病。
对于这两个规矩,柳青儿懂事时曾问过爹爹,为何会立这两个看似不合理的规矩,行医者不该都一视同仁吗?
柳彦蘅则缓缓道来:当官的和富裕的人,都可以请得起大夫买得起药,也不乏医术精湛之人;普通人家尚且还能应付;但那些贫困的人一旦生病,便是雪上加霜,有可能请不起大夫,买不起药,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让他们遭受病魔的折磨。那些开医馆、开药铺的人,他们要营生,也不可能长期救治贫困的人。我们是游医,不需要太多营生的资本,能帮衬就帮衬点吧。
之后柳青儿便不再多言,她理解爹爹的用心良苦。当游医的这些年,他们是两袖清风,日子虽清苦,倒也逍遥自得,温馨有爱。有时柳青儿会采到一些名贵的药材,卖给药铺赚取银两。
这天,灵山寺很是热闹。
寺外,住持率一众僧侣站立着。炽热的阳光洒在大地,炙热的土地似乎被烤得冒出“嗞嗞”的声音来。僧侣们神态自若,静立如松,没有发出一丝丝的声音,那一片仿如佛光普照。
柳青儿和她的爹爹刚出诊归来,发现灵山寺的这一幕,便知是今届的新科状元归来。今天出诊的时候,村里的人便议论纷纷。新科状元今天会衣锦还灵山寺,他自小在灵山寺长大,一朝高中自然荣归故里。
随着鞭炮声、锣鼓声、锣镲声、唢呐声的临近,一顶红色的官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在离灵山寺还有一段路的距离,队伍忽然停下来,奏乐也停了。
正当柳青儿不解,只见那红色的官轿走出一个身穿红色状元服的人来,原来状元郎是要一步一步走回灵山寺,由此看出新科状元是懂感恩、敬畏灵山寺及一众僧侣的人。
柳彦蘅远远看着状元郎,虽没法看清样子,但心中已暗自谋划着。一旁的柳青儿看着爹爹的样子,开口道:“爹爹,你怎么一直盯着状元郎看?”
“哦,没什么。只是平时少见这样的场景,一时看出神而已。”柳彦蘅糊弄着说。
“说得也是。不知道状元郎长什么样子。”
“哈哈,我们的青儿也想郎君了。爹爹是不是该给你找个婆家了。”
“爹爹……”柳青儿娇滴滴地应着。
爹爹的趣话,让青儿霎时想起心仪公子的模样来,脸上不禁泛起红晕,一脸娇羞,急忙走进屋内。
留下她爹爹一片爽朗的笑声在屋外。
04
十年寒窗苦读,今朝一举高中,多年的努力付出终成正果,也是对恩人的最好回报。
纪晓星八岁时,家乡旱灾,父母带着他和妹妹逃难,逃难中,父母相继去世,妹妹也被人掳走,只剩他一人到处流浪乞讨。
在他十岁那年,正值深秋时节,他辗转流浪到红山村,因多日未曾果腹,早已饥肠辘辘,体力不支地晕倒在灵山寺不远的地方,把他救起的是一个穿着华服极美极温柔的女人。待他醒来之后便在灵山寺,住持慈悲为怀把他收留,从此便在灵山寺住下,一住便是十五载。
这日,纪晓星和住持正在禅房聊着佛法,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是来找新科状元的。纪晓星纳闷,我在红山村无亲无故的,会是什么人来寻我。但也不敢怠慢,跟着小沙弥一路走着。远远看到院子的银杏树下,一男一女正围着石桌的石凳上坐着。
深秋时节,银杏是一树的金黄,满地的落叶金光灿灿,阳光照耀之下,闪出微微的光芒,微风吹过,卷起其中的一片片,它们在欢快地飞舞。
待新科状元慢慢走近,柳青儿原本轻松的心情莫名变得紧张,内心在惊呼:天,竟然是他,那个心心念念的公子,没想到他竟是新科状元。
纪晓星一步一步走近,也认出了救命恩人,是三年前救过他的医女,他正想上前相认。柳彦蘅带着柳青儿正欲朝他下跪跪拜。
纪晓星忙扶起俩人,说:“我现在没有穿官服,你们不必如此客气,快快起来。”
起身之际,柳彦蘅看见系在纪晓星腰间的那块玉佩。心头为之一振,这玉佩怎么在他身上,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不是打听玉佩的时候。
刚站好的俩人,纪晓星先发出疑问:“柳姑娘怎么在此地,没想到竟然在此地重遇柳姑娘。”
“回状元,我和爹爹是游医,习惯四海为家,一路走着就来到了这里。此次冒昧打扰,实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相告。”
“哦,什么重要的事情,柳姑娘何不一一道来。”纪晓星示意柳青儿说清楚。
于是,柳青儿把雨中和爹爹救起秋怡的事情娓娓说出,并转述了秋怡姑娘的遭遇。
“我和秋怡曾约定,若她报官顺利并且平安,会在初九亥时初放拖着长纸条的长明灯。今天已经十二了,还没有看到秋怡的长明灯,怕是遇到不测。”
纪晓星听后,心中愤怒不已,双拳紧握,慨当以慷地说:“岂有此理!柳大夫和柳姑娘放心,此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看到纪晓星如此反应,柳彦蘅和柳青儿终于长吁一口气,他们找状元郎是找对了。
柳青儿也暗自窃喜,想不到公子还记得她,感谢上天垂怜,让她们相遇。转念一想,又在感慨俩人的身份悬殊,她只是一名游医,又岂敢高攀。
惊闻状元郎直呼青儿为柳姑娘,柳彦蘅心中惊奇连连,脸上还是不露声色。
看着重遇的柳姑娘,纪晓星是说不出的高兴,三年前意外受伤,若不是遇见她得到她的救治,恐怕也赶不上赴考的时间。
05
晚上,纪晓星正埋头思索柳青儿说过的事,对救人更是一筹莫展。忽然,窗外闪过一抹黑影,“嗖”的一声,飞进一支镖,刚好落在书案上。
纪晓星迅速打开房门去查看,哪还有人影,只有树木在月光照射下的倒影婆娑。
折回屋内,纪晓星拿起插在书案上的飞镖,飞镖上还插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捆绑少女的人数和位置,家丁巡逻的数量以及营救的方法。
飞镖是无影侠的,江湖的侠士,每次出现都是蒙面黑衣,轻功更是了得,来去无踪,故江湖上人称无影侠。
按照纸条上的营救日子,纪晓星带着人直捣囚困少女的地方。
按时辰赶到别院。院子里已全是伏趴地上的家丁,纪晓星令人将他们捆绑。此时屋内传来剧烈的打斗声,纪晓星带人循声而去,一厢房的走廊外,只见一名蒙面黑衣人和一名身穿胡服的魁梧男打得难分难解。黑衣人一个跟斗飞出走廊,魁梧男直接追出。
黑衣人丟出一句:“赶紧救人。”然后又飞到屋顶上。
纪晓星破门而入,一众少女被人用布条塞着嘴巴,手脚被捆绑着,个个脸容惊慌。获救后的少女被逐一带离现场。
纪晓星欲离去,看见黑衣人带着魁梧男回来,魁梧男整个人看着软软的,是被黑衣人洒了软骨散。忽地,一支冷箭射出,直入黑衣人的后背。
黑衣人倒地。
……
小竹屋内。柳青儿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柳彦蘅正忧心忡忡地看着, 青儿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师兄,你放心,青儿体内的毒我已逼出,残留的余毒你只需慢慢给她清除便可,相信她很快就会没事的。”
这声音听着好熟悉,好像在哪听过,究竟是谁。昏迷中的柳青儿朦胧中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啊!是……是师父的声音。
她努力睁开双眼,侧过身子,看到爹爹和师父正在说话,看样子是认识的。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那爹爹是已知晓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爹爹,师父,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柳青儿的声音柔弱,但还是打破了他们的谈话。
“青儿,你终于醒了。快让爹爹看看。”柳彦蘅立马冲到青儿的床边,为她号脉,脉象已无大碍,身上的伤口还需时日调养。
看着爹爹担忧焦急的样子,青儿内心愧疚:“爹爹,让你为女儿担忧,是女儿不孝。爹爹不用担心,女儿已经没事。”转头看向一旁说,“师父,你怎么在这里?还有,我刚才迷迷糊糊中听到你喊爹爹‘师兄’ ,这是怎么回事?”
柳彦蘅和青儿师父眼神相触。
青儿师父道:“此事恐怕也瞒不了你。为师和你爹爹是师出同门,为师尚武,你爹爹尚医。我能成为你的师父,也是师兄的刻意为之。”
“所以,是爹爹通知师父您我受伤的?”
“是的。为师收到师兄给我的信号弹就立马赶过来。”
“那爹爹一早知道我是……”青儿止语。
“爹爹只是猜到。还有,状元爷也知道你就是无影侠了,是他把你救回来的。”
“好了,既然青儿已无大碍,为师也不必多留。”
06
纪晓星连夜审问魁梧男,顺藤摸瓜牵出是县官和当地富商勾结,把抓来的少女拐卖到嵊洲国充当军妓。
秋怡被囚困在县官府衙的牢房。
当纪晓星带着一身伤痕的她出现在柳青儿面前时,俩人相拥而泣,是喜极之情,更为劫后重生的相逢。自此,秋怡便在柳青儿的小竹屋住下,俩人同榻而眠,感情日渐升温。
得知柳青儿是无影侠后,纪晓星对她更是敬佩,不知不觉中对她生出情愫。这天,他又到小竹屋。
秋怡正在屋外翻晒柳青儿采摘回来的草药,一边哼着曲。
“秋怡姑娘,你为何会哼这首曲?”
全神贯注的秋怡完全没有察觉纪晓星的到来,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吓她一跳,见是纪晓星,连忙回应:“回状元爷,这曲我从小就会,至于为何会,我也说不上。”
“你右手臂是不是有个类似月牙的印记?”
“我右手臂确实有这样一个印记,可状元爷是怎么知道的?”秋怡疑惑,这印记连与她同眠的青儿也不知。
……
“没想到秋怡竟是晓星大哥的妹妹,我们居然救了一个状元妹妹。”
“青儿,你确实看清秋怡的右手臂上有个月牙印记,没有搞错?”
“爹爹,我看得很清楚,绝对没有搞错。”
纪晓星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能重遇妹妹,他的父母九泉之下知道他们兄妹重聚定会高兴。
秋怡原以为自己是孤儿,很小便被人卖到大户人家当丫环,当丫环虽是日子辛苦,总有干不完的活,受气受累受委屈,但总算有瓦遮头,日子安稳。
可好景不长,她的主人家家道中落,家中杂役丫环全部遣散,她便无处安身,后来更是被人掳去。
如今得知自己并不是孤儿,还有一个哥哥,她的哥哥更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实在没法想象,一切恍如做梦。她不再是孤儿,是有家人的,现在更多了一位亲密的好姐姐柳青儿。从前所受的种种苦难此刻显得微不足道。
正当纪晓星和秋怡沉浸在相认的喜悦中。秋怡却在某日神秘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她的踪迹。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纪晓星已派人到处寻找,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柳青儿也用无影侠的身份在江湖上打听秋怡的消息。
可任凭他们多努力,秋怡就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纪晓星再一次失去他的家人,那种感觉就像明明自己在吃一块很甜的糕点,可一眨眼的功夫,糕点却凭空消失,只留下味觉中的那点甜,让人怅然若失。
07
随着秋怡的失踪,柳青儿和纪晓星的联系互动更为密切,他们眼波流转,情意绵绵。
柳彦蘅看他们郎情妾意,心里自是高兴。殊不知,柳青儿却深陷苦恼。
一直朝朝暮暮,心心念念的公子,虽近在咫尺,却也身份悬殊,一个平民游医,一个新科状元,门不当,户不对,这份情该何去何从。
柳青儿虽性情豪迈,但也有被情所恼之时,爱意起,谈何止?
不觉间,柳青儿父女留在红山村也快到三个月的时间。
这日,柳青儿如常问起:“爹爹,我们是不是准备要离开红山村?”
“不急,爹爹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爹爹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柳青儿不解。
“你很快就知道了。”柳彦蘅不徐不疾地说着。
自从柳青儿无影侠身份曝光后,总觉得爹爹有事瞒着,她不明白爹爹为何暗中安排师父传授自己武功,为何从不在她的面前提起娘亲,为何一直漂泊不肯停下。她一直在等爹爹给她说出所有……
灵山寺内,院子里的银杏树下,纪晓星在仰望着它,微风吹过,款款落下几片黄叶。思忆涌起,金殿上圣上对他赞誉有加,更曾许诺将公主赐婚,他惶恐,只能接受圣意,天威不可拒。
在重遇柳青儿后,他的一颗心慢慢被她占据。青儿侠骨仁心,美丽豪爽,世上难得,只愿与她一人白首偕老。圣上的许诺,着实让他两难。
“晓星大哥,在想什么如此入迷?”柳青儿的声音响起,竟不知她何时到来。
纪晓星转过身子,发现来的还有柳彦蘅。
“刚才想事情入迷了,竟未发现柳姑娘和柳大夫的到来。不知今天一起到访所为何事。”
纪晓星说完,邀请他们在银杏树下的石凳坐下。
“是爹爹的主意。”柳青儿说,自然地坐下。落座后,纪晓星和柳青儿同时看向柳颜蘅,等着他的发话。
柳彦蘅神态自若,目光看向了纪晓星腰间的那枚玉佩,“状元爷,您腰间的玉佩,可否让老夫一看?”
随着柳彦蘅的问话,柳青儿也不自觉地看向纪晓星腰间的那枚玉佩。
纪晓星自然地把玉佩取下,呈给柳彦蘅。
接过玉佩的柳彦蘅,细细端详着。他的举动,让柳青儿和纪晓星摸不着头脑。
玉佩呈椭圆,通身的黄色,是和田黄玉,上面雕刻着一只站立的鹤。
柳彦蘅缓缓抬头,看向一旁的纪晓星,开口询问道:“状元爷,你是如何得到这块玉佩的?”
纪晓星接过玉佩,回忆着说:“十岁那年,我晕倒在灵山寺外,被一名夫人所救。在她救起我之时,瞥见了她腰间的这枚玉佩,一时起了贪念,便把它偷过来。待我醒来时已在灵山寺,之后便在灵山寺住下。后来夫人又来探望我,让我心生惭愧,便主动向她认错,归还了这枚玉佩。夫人不但没有责备我,还把玉佩赠予我留念,更劝诫我要好好读书,不要虚度光阴。之后还遣人送来了很多书籍、衣物、银两,我便是靠着夫人赠送的银两到附近的书塾上学。可以说没有夫人便没有今天的我。 ”
纪晓星一口气把往事说出,柳青儿在旁仔细听着,不敢打断。
柳彦蘅接过话:“原来如此!想不到状元爷还有如此一段经历。”
“柳大夫为何对玉佩如此关注,难道你也认识夫人?”
“实不相瞒,此玉佩乃故人之物。”柳彦蘅看着纪晓星把话说出,转而看向一旁的柳青儿:“青儿,你可知,此玉佩乃是你娘亲贴身之物。”
骤然听到娘亲俩个字从爹爹口中蹦出,柳青儿不自觉地整个人身体也僵直了。不单是柳青儿,纪晓星也是充满了错愕。
“也许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柳彦蘅如是说。
还不等柳彦蘅继续说下去。一位小沙弥步伐急促地走了过来,打断了柳彦蘅,对纪晓星说有宫里的公公到来,带着圣旨。纪晓星岂敢怠慢,跟着小沙弥准备迎接圣旨。
08
圣旨宣读完毕。
接过圣旨的纪晓星,示意身边的书童给宣读圣旨的王公公赏钱。王公公满脸堆笑,来到纪晓星身边寒暄,特意嘱咐了几句面见皇上的注意事项。
王公公这一走近不要紧, 似乎发现了一个消失了十几年的宫中故人,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近,来到柳彦蘅跟前,上下左右仔细端详,当他们目光相对时,彼此也认出对方。王公公不愧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人,尽管内心惊愕连连,脸上还是表现得云淡风轻,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世界。
柳彦蘅倒是坦然,放松身心接受着王公公赤裸裸的打量,他知道已经避无可避,也不打算避。
不久,纪晓星遵圣意启程回盛京。 队伍可谓壮观,前后都有官兵。纪晓星坐着官轿在队伍的前面,其后是柳青儿,她也坐在轿子里,却是百味翻腾,紧随柳青儿轿子后的是一辆囚车,囚车上被困着的正是柳彦蘅,他面容轻松,完全看不出被囚困的恐慌、焦虑。
当队伍路过红山村时,村民们看到囚车里的柳彦蘅无不驻足观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平日里行善的柳大夫,此刻为何会在囚车里,到底犯了何事?柳姑娘为何又坐在轿子里?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别说是红山村的村民,纪晓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公公离开灵山寺后没几天,纪晓星又收到皇上口谕,口谕旨意是带柳青儿一同进京,囚禁柳彦蘅,随行还有禁军。
柳青儿虽有一身武艺,此时也不敢妄动。
行程仆仆,终于到达盛京。柳彦蘅进入大牢,柳青儿被安排进宫。
皇宫后宫内,柳青儿面对着陌生的一切,这里富丽堂皇,布置考究精致,轻纱幔帐,优雅舒适,和她做游医时的环境可谓云泥之别。她却满腹心事,她挂念爹爹,她的爹爹究竟如何?他所犯何事?我又是谁?娘亲又是谁?一个个的问题冲击着心房,千头万绪。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柳青儿的思绪,走近两名宫女,示意跟她们走一趟。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在这座皇权至上的地方,柳青儿配合着不敢造次,跟随着宫女在偌大的皇宫里左穿右插,长长的走廊典雅又豪华,一座座的宫殿精美无比。
宫女把她带至瑶华殿外, 示意她自己进去。瑶华殿内,只见一名身穿黑青色绸缎袍子中间束着腰带的男子,年纪和爹爹相仿,他正专注地看着墙上的一幅女画卷,那画中的女子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那画卷中的女子直冲柳青儿的天灵盖,她看起来为何如此熟悉和亲切。她究竟是谁?
男子此时转过身来,他通身的贵气,脸上威严又带点慈祥,他直勾勾地看着柳青儿,细细打量着,才重重地说出一句:“似,实在太似了。”
柳青儿也是头一次被人这样打量着,却没有任何的不适,她感应到男子对她散发出通身的善意。
男子看着她,艰难地开口:“皇儿……朕的……皇儿终于回来了。”一句皇儿震碎了柳青儿过往的一切。
09
大牢内,柳彦蘅正闭目养神,被囚禁在大牢的这些日子却是他这十几年来最踏实安心的。
狱卒的一句“参见青平公主”打破了牢房的安静。犯人们窣窣细语,“这牢房怎么有公主到来”。
只有柳彦蘅清楚明白来人是谁。
来人正是柳青儿,她已恢复公主身份,皇上赐名:青平公主,已广发皇榜。
柳彦蘅怔怔地看着柳青儿,心中感慨,他的青儿终于回到属于她的地方了。
柳青儿示意狱卒打开牢门,柳彦蘅欲向她行跪拜之礼,却被制止,柳青儿看着她的爹爹,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是与她相依为命二十载的爹爹呀。
俩人平静后席地而坐。
柳青儿虽没有穿上华丽的公主服,但也换上了浅蓝色的丝绸裙子,裙边刺绣着淡淡的黄色小菊花,窄长的白色腰封勾勒出她的好身材,梳着垂鬟分肖髻,别着一枝玉簪子,竟比以往多了几分娇俏。
柳青儿轻唤:“爹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着青儿唤他的一声爹爹,也感老怀安慰,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柳彦蘅和青儿的娘沈素言本是嵊洲国人,却自小被安排生活中青洲国。素言自小要学习各种知识,琴、棋、书、画,她无一不精通。异国他乡,俩小无猜,他们渐生情愫,长大后更是私定终生,奈何命运不由人,双双被混送到青洲国的盛京,进入皇宫做起细作。
初入皇宫,他们谨小慎微,不敢越池半步,稍有差池便是要掉脑袋的。
素言生得风姿绰约,柔情似水,多才多艺的她很快便获得皇上的青睐,后来更成为后宫最专宠的妃子,位份更是升至皇贵妃。
柳彦蘅也凭着自己精湛的医术慢慢在太医院站稳了脚跟,他的沉稳寡言更是深得各位妃子和皇上的喜爱。
素言虽圣宠后宫,却没法真正开心,一枚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棋子,时感忧虑。起初柳彦蘅还能宽慰几句,慢慢地也不起作用。在与皇上的朝夕相处中,感受到他的用情,他的抱负都深深打动她,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位天子。
曾经俩小无猜私定终生的俩人,在这深宫后院中越离越远。柳彦蘅逐渐明白要失去她,但只要还能看到她,在她身边护着她,他也心满意足。
在接到密令要下药加害皇子时,柳彦蘅犹豫了,稚子无辜。两国交战,应在战场定输赢。他精湛的医术是用来悬壶济世,而不是残害无辜。
素言知道柳彦蘅的任务时也赶来阻止。俩人同在深宫做细作,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善与恶的较量终日在素言的脑海里交战,已怀上皇上骨肉的她看着手中的白石散,心中愈发恐惧,她怎么可以去加害孩子的亲爹呀!
她的一时失神没想却被太后的亲信发现。很快太后把她审问起来,她也不瞒着,坦诚了自己是细作的身份,她虽没有铸下大错,但也不能再留,念在她怀有龙种,暂且把她打入冷宫,待孩子出世再做处理。在冷宫的日子,无论太后如何逼问, 始终没有供出柳彦蘅。
得知自己最宠爱的妃子是细作后,皇上也是黯然神伤,伤心欲绝的他自始没到冷宫看过她一次。她成为弃子的同时也被皇上所遗弃。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素言临盆产下公主后便被太后赐与毒酒,毫不手软。
素言的死让柳彦蘅对皇上心生愤恨,恨他辜负了素言的一片深情。于是,他联系同门的师弟,密谋将公主带走,一是要报复皇上;二是担心公主在深宫中的成长。
在失去素言,公主失踪后,皇上终于幡然醒悟。素言虽是细作,却从没做过伤害他和朝廷的事。现今连她留在世上唯一的念想也没有了,只能下旨寻找公主和柳彦蘅。
往事如流水不可追,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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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青儿的跪求,皇上确实心软了,看着失散多年的女儿,终于开口说话,带着愤怒:“如果不是他柳彦蘅,我们父女何须骨肉分离二十载,皇儿是金枝玉叶,何苦要受这么多年的苦。”
“父皇,皇儿没有受苦,虽然爹爹把皇儿从你身边带走有错,但其情可悯。这些年若是没有爹爹的栽培,皇儿不会有如今的医术;没有爹爹的刻意安排,也不会有如今的武功;是爹爹带着皇儿四处行医,皇儿才能体会到民间的疾苦。这些都是爹爹的功劳。倘若皇儿一直生活在皇宫,也只是这皇宫中其中一个贪图享乐的公主而已。”柳青儿说得铿锵有力,有理有据。
听着自己的皇儿说得头头是道,情真意切,皇上也觉有几分道理,便放下了对柳彦蘅的恨,下旨释放了柳彦蘅。
一切似乎尘埃落地归于平静。
平静的日子里收到嵊洲国停战议和的信函,信中要求青洲国派代表到嵊洲国签订议和协议,这些年青洲国和嵊洲国交战十几次,各有输赢,只是苦了两国的士兵和百姓。
连日来皇上为了这些问题也是苦思冥想:该派谁去,谁做代表适合,万一是圈套怎么办?
为了替父皇分忧,青儿决定自动请缨,成了青洲国第一个以公主身份出使的人。
嵊洲国接到青洲国派出的代表是青平公主后,也派出了本国的长乐公主迎接。
嵊洲国皇宫内,青儿见到迎接她的长乐公主时一脸的不可置信,那张熟悉的脸庞竟是昔日的秋怡姑娘,纪晓星的妹妹。
秋怡做梦也没想到青洲国的青平公主竟是自己最亲密的青儿姐姐。
再次相遇的俩人恍如隔世,极想知道对方的故事,青儿忍不住率先发问:“你当日是怎么失踪的,你可知道我和晓星大哥找你找得可苦了。”
秋怡回忆着说:“当日我在小竹屋外晒草药,突然被人打晕了。待我醒来已在皇宫,后来是母后告诉我,我四岁那年跟随母后到宫外寺庙祈福时被人掳走的。至于后来怎么到的晓星大哥家就不得而知了,这个要你问晓星大哥了。”
青儿接话:“原来如此,等回去定要好好问清楚晓星大哥。”然后青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事从头到尾和盘说出。
两位自小在民间长大的公主,都体会过民间的疾苦,明白和平才是对百姓最好的爱戴。
出使嵊洲国的任务十分顺利,在两位公主的共同努力下,青洲国和嵊洲国签下了缔结友好和平共处的协议,协议效期五十年。
青儿带着协议凯旋。青洲国举国同庆,皇上也下旨给青儿和纪晓星赐婚。
洞房花烛夜,纪晓星揭开了新娘子的红头巾,青儿满脸娇涩,眼眸灿若星河,无限感慨地说:“你终于是我的娘子啦!”
“你也终于是我的驸马了。”青儿附和,回想初次见面的情景,一切历历在目。
“驸马,你可知这次出使嵊洲国,迎接我的长乐公主是谁?”
“公主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为夫又怎么可能知道。”
“是秋怡,你的妹妹。”青儿把秋怡的际遇说了一遍。
“想不到妹妹竟是嵊洲国的公主,她是母亲在树林里捡回来的。母亲大概也想不到她捡的是一名公主吧。 ”
一对壁人终成眷属,红帐内春宵一刻值千金。
灵山寺内,柳彦蘅带发修行。
银杏树下,他正坐在石凳上整理做游医时遇到的案例,把它们编辑好记录在册,留给后人借鉴查阅。
银杏树是沈素言初进宫时第一次到灵山寺祈愿时所栽,当时的他作为太医随行,远远地看到她栽种此树,美得像一幅画。他终于回到了离她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