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来,频繁,令人感到压迫。我的意识开始清醒,恍惚之中,像是来自一个特别遥远的国度,并不知道身处何处。
母亲的手慢慢松开,像是没有了支撑一般就那么垂落着。她呆呆地立在那里,嘴上流淌着我身体里的鲜血,红得刺眼,腥得令人作呕。
她也许是意识到了外面有人在召唤,突然间就这么恢复了清醒,意识开始集中到我的脸上。目光变得温柔,俨然就是那个没成魔之前的母亲。
“芷柟,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刚刚我这是怎么了。”她查看着我的咬痕,用毛巾擦拭着流出来的残血,心疼地眼泪汪汪,还不断拿嘴吹着伤口试图减少我的痛苦。
这还是那个咬伤我的母亲吗?刚才那个咬伤我的人到底是谁?我忍着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这个像孩童般的母亲,任凭是谁我都不会任其伤害她,更何况是我自己。
我明明是她的小女儿芷贤,她却把我唤作芷柟。我和姐姐的命运是否真的已经对调了。我无从知晓答案,心脏像是被人掏空,灵魂的重量开始锐减,飘飘浮浮,看不清虚幻与现实的界限。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沉沦,所谓的命运,一切真或许就是命中注定。
”妈,我没事,我涂点药就会好起来的。外面有人敲门,我去答应一下,你慢点洗,不急。“我找了一个借口溜了出来。待在那里像是要了我的命,无人解救,毫无依靠,我想起了那湖面可怜的芦苇,荡来荡去,岁月枯黄。
我用毛巾仔细地包裹着脖颈,练习好脸上的表情。”抱歉,快请进,刚刚在洗澡,所以动作有点慢,让你久等了。”被我迎进门的正是之前登记的那位年轻警察,我很吃惊,他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没关系,我听见家里有声响,所以料定有人在,就多等了一会,也无妨。我看我还是开始说正事,你方便吗?”他羞怯地扶了扶帽檐,露出了被隐藏的眼睛,非常正式地拿出了一个笔记本。
“警察先生,我们坐下谈吧。母亲还在洗澡,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替她回答你。是不是我姐姐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凶手已经找到了吗?”我急迫地问,默默祈祷着事情能按我所想的发展,也的确到了真相大白的时间了。
“小妹妹,你先别急。我今天特意前来不是为了说案子的。我们必须以抛下案子为前提,才能顺利地进行这次会谈,请允许我这么直接的表达,但是事情的指向致使我必须如此,还希望你能理解,并且答应我的提议,如实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情况。”他谨慎地坐下,恭恭敬敬地把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放在我的面前。
“嗯,我答应你,你可以开始了。”
“是这样的,我必须亲自问一下,你有没有觉得你母亲最近有什么异常。简单来说,就是和从来不一样的行为,什么细节都可以讲。”
“这个,这个。嗯,她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那个我最熟悉的妈妈。”我心虚地答道,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自若。我暗想,我必须保护母亲,而不是就这么背叛她。
“那好,除了你母亲,你还发现别的什么情况吗?”
“什么意思。我们家现在就只剩我和母亲两个人,除了她,我又能观察到其他什么呢?警察叔叔你这是闲着没事拿我寻开心吧。”我不满地翘起了二郎腿,甚至还故作嘲弄地吹起了口哨。
“妹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恶意。”他急忙站起来向我解释,神情那么急促。
“那我还能怎么想?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继续着刚才的所作所为。
“我是想让你说说自己这一多月以来的变化,关于你自身的。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不强迫,回不回答都取决于你。”他再次拿起那个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看来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我把头埋在手臂上,不作任何回答。不知为何,竟然没来由地哭了起来。我尝到了熟悉的咸咸的味道,抽泣地快要止不住,索性就放声大哭了起来。浴室里传来母亲的咳嗽声,还有门把手转动的碎响。我还是止不住,嚎声越发刺耳,嗓子像是就这么任它挣破。
“芷柟,你哭什么?你这孩子,没看见有客人在家里吗?”母亲急急地跑过来,搂着我的肩膀不停地拍打我的后背。
我用手指揩着眼泪,鼻头已经发红。“妈,你能回避一下吗?我还有话和这位大哥要讲。”母亲点点头,像个受挫的孩子,向卧房走去。
“大哥,现在我可以开始讲了。刚才情绪突然不受控制,还请见谅,日后可不要作嘲笑我的谈资。”他安静地点头,微笑,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说到我,我是有变化。每个人都会在经历某些事情之后,变得和曾经不再一样。过去,我那么桀骜不驯,那么混世魔王。可是,自从姐姐就那么不明不白地走了之后,我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和她一样。脾气少了,更愿意做个像姐姐一样温柔的女儿。有时候,我也很惊讶,像是被姐姐附身了一般。从前的那个白芷贤已经不见了,我更像是货真价实的白芷柟。母亲唤我作白芷柟,我也心甘情愿地答应。我甚至觉得母亲可能得了什么幻想症,可能这一切都是受她影响吧。“
他在纸上认真记录着什么,也不看我,也不发表任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