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我愿意永远是那个少年

很幸运地,我从小就喜欢上了电影,因为看电影,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像《天堂电影院》里的多多一样,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追影少年,不同的是我身边并没有一位和蔼可亲的艾佛特,我只是一个人,孤独又幸福。

说不清我为什么会从小就喜欢看电影,我想大概是和那个年代有关,而我又恰好是那样一个偏执的少年,除此之外,我也不清楚别的什么原因,管它呢,只要我感到快乐,追根究底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怎么会让它来打扰原本正确的认知呢,我没那么蠢,这个世界的幸福原则,从来就跟在酷热的夏天午后,一口气干掉一瓶可乐,然后打个直白的嗝一样简单明了。

蓝天里的朵朵白云在头上盘旋飘移,令人感到舒爽惬意,中学后山林子里的李子,田间小路上自由自在的风,含羞草在农家院落里被几个小孩不停的肆意拨弄,石头房里的扬琴声从弹奏者的窗前飘来,把双脚放到水渠里,沁凉无比,长久地发呆,反正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是我对那个年代最深的记忆,那时正值年少时光,把时间用来看电影,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之事。

每天晚饭后,我就会跟着老爸、哥哥一起散步到镇上的电影院,看场再便宜不过的电影,广播里传来毛阿敏、赵传和潘美辰的声音,没有爆米花,但有瓜子和冰棍,宣传栏的橱窗里有最新的电影海报,看过的电影里我只记得一部《妈妈,再爱我一次》。

怎么说呢,露天电影才是我的主场,几乎镇上的每个街头巷尾、大小戏台庙宇我都去过,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社交平台,我咋都知道呢,看一些人拿着椅子板凳,跟着就是了......每到佛生日,要么请人唱戏要么就放电影,不同的姓氏之间会互相攀比,有时电影会连续放映一两个月,我就有福了,这就是自由竞争的好处。

《黄飞鸿》、《新龙门客栈》、《唐伯虎点秋香》、《逃学威龙》、《笑傲江湖2东方不败》、《旋风小子》、《英雄本色》、《古惑仔》......李小龙、周润发、刘德华、周星驰、李连杰、林青霞、叶玉卿、林志颖、释小龙、郑伊健、黎姿......那是港片的黄金时代,我经常从电影开场前看到半夜散场,刚开始人群还络绎不绝,慢慢地从各个村口小巷岔开,只好一个人壮着胆摸黑走夜路,村子里的臭水沟气味难闻,猪圈里的猪已安然入睡,狗却异常灵敏,一经过门口,就拼命狂吠,我深呼吸把涌到胸口的恐惧稳健地压到丹田,只留鼻腔的气息,证明我并非夜里出没的行尸走肉,出了村口走到大路上,我开始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时狂奔,深夜的声音很轻,我的脚步声很响,终于到了家门口,急促地敲门,等一会儿才听见老爸起床来开门,打着呵欠问一句:怎么看到这么晚啊。

轮到在家附近放映时,草草吃完晚饭,我就迫不及待地赶去现场,这时,观音庙前已经有一些人拿着板凳来占位置,白色的幕布刚刚拉起,我们几个小孩就在幕布下不停跳跃,和彼此的影子玩耍,我很熟悉那个放映机,还有换拷贝的步骤和节奏,有时放映员不小心走神了,换得慢了,就有人起哄故意催促,我们小屁孩就该高兴了,电影中途被打断并不算什么不愉快的事,我们随时可以走开也可以随时回来,坐到幕布的后面看反着的电影,也能令我们不亦乐乎,谁TM在乎呢,关于快乐,小孩们只会用自己的答案给它下定义,大人们的世界和想法,并不比到电子游戏厅打一下午的街头霸王重要多少,或者用大人们常说的:当耳旁风了。

电影院在我到县城读高中时拆了,改成客运站,所以每次回家我都会旧地重游,当然看不出之前的任何痕迹,记忆自然也无从捕捉,只留着一个讨人嫌的公共厕所,影院门口走过的阶梯,玩滑滑梯摔倒的那个午后,脑中回荡飘浮的歌声,以及清风拂面的那些傍晚,都不会被定格,镇上那个照相馆的高个子老板可能会有照片,但也与我无关。

有人说经常回忆往事证明你可能老了,这样的屁话对我并不适用,它只是说明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位翩翩少年,不曾被后来的岁月消磨殆尽,功成名就算不得什么大事,成王败寇的历史叙事也没什么新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是生活的本质,与永不停歇消逝的时间和浩瀚无垠的宇宙相比,人没什么可自大的,唯一可以依傍的是心底尚存的一份柔软,对“美好世界的乡愁”,和把逝去的时光形诸文字......如果可以,我愿意永远是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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