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宿在校的生活,远离了父亲的呵护,物质的贫乏我习以为常,每个同学都在风霜雨雪中苦熬,日子不惊不乍的向前延伸。
有次早起我发现左手又肿又痛,恐惧立马袭上我的心头,这是怎么回事?
中午下课后我在同学的陪同下去了私人诊所,老大夫看后开了西药,三天的药用完后,手仍未消肿减痛,我等不到周六便在下午洒扫活动后,悄悄走出学校坐班车回了家。
一路上我很沮丧,看天灰濛濛,看地冷冰冰,郁闷又消极。看着变了形的手掌,感觉全世界的倒楣事儿全让自己遇见了,有种抓狂的错觉。
到家时父亲正在做晚饭,见我回来立马变了脸,责怪我还不到周末怎么擅自离校回了家?
没想到父亲会这样不近人情,我委屈地哭了,连哭带喊疯了一样大嚷嚷:
“爸爸你看看我这手!”
他被我的失态怔住了,余怒未消地走近我,捉住我的手看着看着就脸色发白:
“你这手,啥时,这是怎么了?你咋不去找大夫看看?”
我去了一点也不管用,药吃了钱花了,还是这老样子!我不再说话,气咻咻一个劲地哭。父亲说晚饭后带我去找一位老婆婆,据说老婆婆专治各类无名肿痛。
饭后父亲先买来一串酥黄的油饼,这才带我去找小镇南的老婆婆。拐过几道小巷,我们才到了老婆婆家,父亲把油饼放在老婆婆的面前。
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伴着父亲和老婆婆的一来一去的问答,老婆婆戴着老花镜往前靠了靠,抓起我小手细细察看后,缓缓开了口:
“这就是人见人怕的水疔子!别小看了这么一个疔,很麻烦的病。”
她边说边从一个精致的小铁盒里取出一枚约两寸长的钢针,我紧张的心也开始突突乱跳,她不会是巫婆吧?
她让我爬在炕槛边上,便开始给我刮痧疗伤,一根银针在我的后背挑的灼痛,实在忍不住我低声哭泣。
“很疼也要忍受!这是疔颗子严重了会要人命的,唉,这么小的人怎么得了个这呢!”老婆婆在我的后背她边挑边说:
“这水疔颗最疼的是长在手指上的那种,你这个长在手掌上还算运气好了。你记下这疔颗子从发起,不能沾一点水星子。挑起来很疼你也要忍着,这疔颗子的腺有三根长在后背上,挑出来它就不会再长大了慢慢也就好了。”
疼痛跟着小小的银针在老婆婆的手中上下勾刺,发出“嘣嘣嘣”的响声,火辣辣的疼痛让我终于大声哭叫起来。
那年月的民间医者也没止疼的麻醉药和片剂,疼死也只能那么干忍着。等她的三根腺从我的后背挑的干干净净后,灼疼终于让我昏迷了过去。
后来听父亲说, 是老婆婆狠狠地掐了我鼻下的仁中才让自己清醒了过来,我虽清醒了,背部钻心的疼痛撕扯着腰部,我摇晃着脚下怎么都站不稳,更伸不直腰身。
父亲急忙过来半躬在地,让我爬上他的背部想背我回家,都多大一个女孩了还要父亲背我回家?我死活不肯,他生气了!说我小时还不是他天天扛在肩部长大的?在他的坚持下我只好乖乖爬上他削瘦的后背。
黑夜的风寒气袭人,我感觉委屈之极,眼泪不由自主的又在滴落。
“小时你吃的多少苦你还记得吗?每次还不都挺住了!刚开学蚊虫咬的你满脸满身都是小红痘,这不都好了!这回又是手,老婆婆说了挑出腺很快好后来,要忍忍才行。人活着就是受各种苦磨练的,不吃苦长不大!吃不了苦你将来啥也干不了!”
我的心随着父亲的数落教训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感觉自己就是个无用人。
我知道自己不是家门前那株鲜艳的花朵,又岂能会把四月的芳菲带给家园来光宗耀祖。独有一颗红豆般的心高高悬挂在天空,孤寂又无依,随风飘来又荡去。
我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怎么这般娇气,身体为何受不了丁点的苦痛!委屈和伤心像没完没了的心事,化成无声的泪水,我把它悄悄地洒入夜色,希望以后的自己能坚强起来,也希望能给父亲挣口气,做个能吃苦又懂事的好女孩。
父亲的话的确没错,我这么软弱下去终会一事无成,我开始悔恨自己回家的行为。往后的日子,即使雪花飘飘,干床板冷的瑟瑟发抖,我再也没擅自离校回家。
那年的冬天好像特别寒冷,那时的我们只听说有电褥子(因为太穷没人会想到去买它),冬天睡觉不用烧土炕被窝一样暖烘烘的很幸福!
可那只是听说而已的温暖和幸福,每个晚上我们仍要睡冰凉的冷床板。后来幸得学校伙房大师的帮忙,他送给我们开水,这才让我们的每个夜晚有了用葡萄糖瓶装水取暖,后来的后来才知那个伙房师傅也是我们一个镇的老乡。那个冬天只因有了大师送开水,我和同学才有了温暖的被窝,才在寒冷的深夜不至被冻的手麻脚凉。
后来父亲听说了此事,他说困难中谁帮了你都要谨记在心,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望,这叫知恩必报。他常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不然穷苦人真的没法活,任何时候,无论穷富都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人在做天在看这是世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