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一颗巨大的火球呼啸着划过战场的半空，照亮千名士兵狰狞而愤怒的脸，砸掉无数颗城墙上的砖石。站在城墙上的执行官双手挥动着旗子，嘴里喊道：“第三队！”

五名翼人陆续从城墙上不同位置分散滑翔，奔向敌人的抛石机，手中的油坛燃烧着小小的火焰，却让他们成为黑夜里最为醒目的标靶。地面上几名敌军拉开了弓箭车的插销，不出意料地，他们一个个地都被射成了豪猪。

从半空中坠落的他们依然没忘紧握着手中的油坛，最后在地面炸开一片火海让他们享受了一场特别的火葬。

“趁他们弓箭车正在上弦！”执行官再次举起了号令旗，“第四队！”

“报！我们已经没有翼人了！”

执行官一把将右手旗子摔在脚下说：“胡说！我们不是有五队翼人吗？！”

“您忘了，有两队翼人去狙杀他们的蓄能术士了。”

又一颗火球从敌方的抛石机阵地起飞升空，火光在一点点燃尽这位执行官的希望。他扫视着城门前拼死抵抗的士兵，越发地不明白指挥官为什么要主动放弃水石桥和碎石谷，以致于落入现在这样岌岌可危的境地。城门前的敌军至少有一千，可燧石城守备军力只有七百多，即便是有这城墙庇护，恐怕也顶不住对方三台抛石机的锲而不舍，再加上对方一百多名蓄能术士，燧石城被攻破是早晚的事。

“碎石谷方向还是没有动静吗？”执行官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凉雀城的支援，可它迟迟没有到来。

站在一旁的通讯兵犹豫了一下说：“现在就算是有支援过来，恐怕也……”

脚下一阵震颤打断了通讯兵欲言又止的下文，城墙的轰塌让这位执行官努力燃烧的希望终于熄灭成一道青烟。

“来不及了……”执行官扔下左手的号令旗说道。

1.

旅车不停摇摇晃晃，也没能摇开晨冰紧闭的眼。无论冬尘与他说了什么，他都像睡着了一样，盘着腿坐在对面，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冬尘终于忍不住用木杖敲了一下他的头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觉！”

晨冰突然睁开眼，似乎是从眼睛里射出一阵刀光，吓得冬尘向后躲了一下，手上的木杖也在轻微打颤。

“我……我没用力……”冬尘支支吾吾说道。

晨冰掀开左右的窗帘看了看，没理会冬尘的害怕，而是问负徒和失羽是否已经先行去往凉雀城报信。

在半刻前，按照之前商定的计划，珏染就已经骑着她的森林狼去碎石谷调查，同时负徒和失羽也分别带着一头角羚出发了，至于珏染带来的卫队，就跟随着冬尘护卫。可晨冰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他总觉得这次燧石城被攻击的事并非像表面那样单纯，出于直觉，这背后应该还有其他的目的或原因，而绝非为了拿下一座城池那么简单。

他脑海里仔细查找是否遗漏了那些信息，直到他想起珏染说过的一句话——

“燧石城的两到防线‘水石桥’与‘碎石谷’相继被攻陷……”

“冬尘，刚刚的地图能借我看看吗？”

冬尘看着晨冰，疑惑着把地图递过去说：“你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珏染之前说过燧石城的两到防线‘水石桥’与‘碎石谷’都已经失陷，”晨冰展开地图说，“是不是太快了点，即使是灼土家族带着五千人来，按照正常的防守，也不会丢得这么快。”

“嗯？你说明白点。”

晨冰指着地图说：“果然——单看碎石谷，这种两座山峰中间夹着的山谷，易守难攻，有一百人守在这里，就是一千人也别想轻松过去。而灼土的军队能一天之内拿下这两道关隘，这也太快了，就像……”

冬尘一巴掌拍在地图上说：“就像白送的一样！”

“反过来想，即使是灼土带着正常进攻城池的三倍兵力来袭——就算他六千人，水石桥可以轻松拿下，那么碎石谷也应该有所防备，最直接的策略就是封死峡谷，谁也别想过去，可是他们好像没这么做。”

“你是说……有内应？”冬尘稍稍明白了晨冰的意思。

“这不像是指挥官的失误。现在看来，只有这一种解释。”

“等等！”冬尘想了想说，“你刚刚说这是一天之内被攻下的，有没有可能这场战斗持续了好几天，但我们现在才知道。”

晨冰摇头说：“这是不可能的。你们刚刚离开凉雀城也就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如果这是几天前发生的战斗，那么凉雀城应该早就发现了，城内的士兵或者负徒不会放你从凉雀城北边走出来。”

冬尘似是想又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着盯着眼前的地图发呆。

“另外，灼土选择燧石城也是没有理由的。”见冬尘没话说，晨冰继续说道，“一般来说，入侵其它家族，选择进攻对方的哪条防线都是有一定原因的，要么是为了方便深入对方腹地，要么是为了起到连锁效应，这种情况下一般是战略性进攻，实际上是给其它位置的进攻提供掩护。但无论是哪种原因，灼土家族都不应该选择燧石城这样的一个山脉纵横，防线坚固的城池来攻打。况且，即使是燧石城被攻下，下一道防线——凉雀城依靠四面环山的地形也会将敌军死死拦在外边，想直军深入这是不可能的事。”

晨冰见冬尘似乎不太明白的样子，干脆一句话解释说：“总之，灼土选择攻打燧石城，要么是指挥官脑子坏了，要么就是为了其他不太直接的原因。”

“我希望是他脑子坏了。”冬尘深深叹口气说道。

2.

现在确定的是，燧石城被攻击有绝对可能是因为内鬼相应，否则碎石谷与水石桥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陷落，甚至是几乎与拱手相送没有区别。因此，冬尘想要返回殷草城，必须先经过凉雀城，然后为了绕过南侧的‘凌堡’，不能经过东面方向的碎石谷，只能向西方借路，穿过洛松家族的北石墙。从地图上看，这是当前唯一的返程道路。

可无论如何，灼土家族进攻燧石城都是一个付出远远达不到回报的决定，恐怕只能再等一等，时间最终会说明一个答案。

前往凉雀城的速度要比正常行进快很多，旅车也更加颠簸。冬尘好几次闭上眼睛想要睡一会，总是一头撞在旅车内壁上，痛得一声叫喊，瞬间清醒。索性也就不睡了，开始摆弄晨冰的黑色剑匣。

“对了，我有个问题早就想问你了。”冬尘看见他的剑才想起来，“你是怎么一拳把珏染的剑打断的？”

“是用‘掌’，而且不是一掌。”晨冰纠正道。

“好好，用掌。”冬尘瞪了他一眼说，“那你是怎么用好几掌把珏染的剑打断的。”

“很简单。她的剑是纯光铁剑，光铁这种材质坚硬但较脆，一般铸剑师是不会单纯使用光铁的，混合碳铁或者黑水的较常见。珏染拿的那把一看就是仪式用剑，纯粹为了好看。从剑身上的裂缝也能看出她也没有保养，只要找准裂缝，用巧力道，你也能拍断。”

“我也能？”冬尘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就像单手劈砖一样，掌握好技巧——比如砖与垫砖的平面稍稍翘起一个角度，不用特别用力就能把砖劈成两半。”

    “真的吗？”冬尘说着就要跳下车，想要找块砖试一试。

晨冰一把拉住她说：“荒郊野岭的，你去哪找砖。回家你自己练去吧。”

“不过说真的，有些事情看着很厉害很神奇，看穿了其实很简单。”冬尘摇了摇手中的木杖说，“就像释放蓄能，以前看别人扔冰放火，觉得特别厉害，直到自己也学会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是啊，人总是被表面蒙蔽。”晨冰盯着她手中的木杖说。

人总是被表面蒙蔽……

晨冰突然想到了什么，慌里慌张地展开地图，燧石城周围的山脉与洛松家族的两道石墙之前阻挡着他的思路，现在它们又将这一切的巧合连通。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是燧石城遭到攻击而不是其它城池；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被攻击而不是其它时间，甚至是这辆旅车所轧出的每一道车辙，都在这应有的轨道里。不过……

“你想到了什么？”冬尘问。

晨冰没有正面回答他，因为他还有几个问题没有得到证实。

“我问你，为什么是洛松家族的守护来接你回去，而不是你们家族的守护接你回去呢？”

“这我哪知道？”冬尘说，“再说，守护是很忙的。”

“没错，守护是很忙的。守护的职责是负责整个帝都的安全与防卫，还要不停调度安防，查漏补缺。如果族长有任何行程，守护都需要进行调度和筹备。那么，你们家族的守护很忙，洛松家族的守护就不忙了？”

“你说得很对……”冬尘想了想说，“可能是给我个台阶下吧。因为我是逃婚出来的嘛，守护的职阶很大，再由洛松家族的人亲自出面，让我不好意思不回去。”

晨冰说：“这样也说得过去。但是，她还带着你们家族守护的委托令和族长卫队，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请你回去，而是要绑你回去。那派洛松家族的人来还有什么意义。”

冬尘眼珠转了转，又开始活动她的小脑瓜，最后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总问我有什么用，珏染在这的时候你怎么不问！”

“那是因为你和珏染很熟？”

“我和她不熟，就见过几次面，还是远远地看见。她访问过几次我们家族，这一般是政治上的事情，我也插不上嘴，所以连话都没说过。”

晨冰又问：“那你带负徒出来，燧石城的指挥官知道吗？”

“当然知道！我胆子再大也不敢私自拉着指挥官的副官出来游山玩水。这我回去还要……挨骂都是轻的。”

晨冰从此再也没了问话，只是手指轻轻敲打腿边的剑匣，像是某个歌曲的旋律。

“所以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晨冰抬头看你她一眼，没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任何的恐惧和焦虑，反而是期待。

“你不想嫁往洛松家族，你不想做两个家族之间政治的牺牲品。”

“对！死也不嫁！”

“那你这次，不想嫁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