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这条长长的走廊直走到尽头,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小书屋。
大学的时候,各处去旅游,看过猫的天空之城,看过西塘的月亮湾,看来看去,说到最后,也不过是些小文青流连忘返、不舍时光、心有执念而已。美好而单纯的祝福写在明信片上,挂满了半个书屋。整整一面墙壁,被用来存放写给未来的信。
其实祝福与未来,何时不可以说呢?写信与寄信,形式而已。贪图的,还是那份美好的仪式感。
从此,每到一个地方,看到这些华丽的浪漫主义的书屋,我都不再踏进。前尘不共彩云飞。那些轰轰烈烈与磕磕绊绊,以22岁为界,以22岁为门,永永远远地,被锁在了前尘。
认识这家书屋,是毕业旅游与C先生无意来到这里。1月的寒冬,夜放花千树,踏着碎琼乱玉,从繁华的外滩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寂静萧索的长廊。黯淡的路灯拉长小小的人,小小的人守着冬夜悄悄等。
两个人穿着厚大的羽绒服笨拙地走着,一路聊着毕业之后的规划。年轻就是资本啊,有的是力量大笑着张狂。不问美景,不问季节,不问城市,伴一个让你轻松愉悦的人,这是最好的旅行。
尽头便是这间小书屋了。小小的木屋,没有刻意地装潢,简单的小书架零散地摆着不多的书,多是杜拉斯、茨威格的作品。温柔而内敛的书屋女主人跟我们微笑着打招呼,示意我们随便坐,随即过来倒了杯咖啡。兴致高的晚上,提神的东西也多余。
挑了本《情人》共读。封面是作者破碎却年轻的面容。大一看过这本书,囫囵吞枣地把字句咽下去,从此害怕杜拉斯。直到今天我也不能读懂多少。为难了生物学毕业的小女子一脸傻气地陪着中文系的C先生装文艺。艰涩的字词堵住了嘴巴,却放飞了心。
喜好文学的理科女大学没能逃过理工科的噩梦,于是从此在沉闷的课业中就此与中文作别。那是支撑了三年艰难青春的梦想啊,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挥手再见。于是我就此立下坚定的誓言,以后一定要找个中文系的男朋友。
两年之后,C先生穿越重重坎坷来到了我的世界。这重重坎坷,就是中文系的庞大才女群与生物系的庞大眼镜男。
杜拉斯的《情人》是看不完的,像杜拉斯的人生一样长。我抛弃那些复杂的句子,将眼睛送向空茫的远方。头倚在他的肩膀上,感到一种厚实的温度。小书屋里开着暖气,刚刚好,让温馨与古意发酵。
想起大三下期就着手准备毕业论文,C先生总是早起为我占座。上午泡图书馆,下午守着实验室。任性的女孩不太可爱,只能跟他浅聊些中外文学,他推荐的好些书,也只去读了三四本。想来他该失望了,却仍旧耐心与包容。
小书屋的那一晚,呆到近午夜才走。我喜欢那样平静的温暖与守候。C先生多年后也对我说,他曾想念那一夜。我们不知道彼此在干什么,但是默契地等待与陪伴。
毕业后三年,换了工作,侥幸来到了这个城市。一个人在异乡随随便便地过着。深秋时节,突然想起那年的小书屋,于是便过来看看。还是那位老板娘,她见过太多的人,想必不曾对我留下印象,礼貌地招呼一下而已。
我拿出那本《情人》,封面上妩媚骄傲的杜拉斯华容不老。把书摆在桌面上,一字一句地在心里默念。似乎时光刹那交错重叠,我恍惚地望向肩膀,看是否有当年的守望。
没有了。毕业之后,C先生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城市。我们之间,隔着半个中国,隔着匆忙的日子和错开的想念。记得告别那天,他说再见。除了QQ的偶尔聊天,我们再也不曾见过。
不知他近况如何,我一个人随意懒散地生活、得过且过。晚上下班之后,走过一个个昏黄的路灯,看着拉长的孑然一身的影子,心里空空荡荡。
想到这里,忍不住掏出手机给C先生发短信:毕业那年小书屋……打完七个字,停顿一下,略显慌乱地删去。
合上书,斟酌着此情此境我要如何跟他问好。删了再写,删了再写,犹犹豫豫着发过去两个字。
走出小书屋,天黑风劲。紧了紧黑色的外套,回头望一眼暗夜中唯一的亮光,停住,微笑,挥手,转身。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