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次动次,双倒相孔音箱激情四射,装饰灯七彩跳动。墙上的涂鸦巨人嘶吼着,大秀肌肉。空气中泛滥着容易上瘾的运动腥气。
一排跑步机对着窗外蔚蓝的天,不满现状的健身爱好者在上面挥汗如雨。
掌柜的年轻女人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发呆。门外传来老板殷勤的声音。
“那台机器真是邪乎,上去跑步的人没一个能安然无恙的下来的。”
“怎么说?”
“嘿呀,头开始还好,跑了一会儿就忽快忽慢,一上一下的,着了魔似的不听使唤了。找了好多安检人员又都查不出问题,嘿呀,真是没法子了。后来听别人说,遇到这种怪事就得找玄机先生,我就找您来了,先生你一定要帮帮忙啊!”
门开了,掌柜女人连忙迎接。只见得玄机先生一身柔和的浅黄风衣,一副算命先生喜好的墨镜搭在高高的鼻梁上,一顶褐色爵士帽挂在头顶,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雪茄。
“你好。”女人盯着玄机先生沧桑骨感的脸,眼里流露出少有的神色。
“夫人,你好。”玄机先生一边向女人问好,一边从随身携带的精致手提箱里取出一顶贝雷帽,和一本皱巴巴的羊皮书。
“先生,请你跟我来。”老板是个头发几乎掉光的矮个子中年人,他为侦探伸手请路。
周围的顾客回过头转过身,上下打量着这个古怪的侦探,议论纷纷。
“你瞧,就是这台了。”老板指了指被搁置在角落的一台跑步机。
他换上贝雷帽,煞有其事地望着机器绕起圈子。
这是一台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跑步机,能显示公里数的显示屏,能应急停止的红色stop按钮,长长的履带,能调整坡度的支架。
玄机先生皱着眉头不停的变换思考的姿势。突然,一个大步,骤停下来,“啪”他右手猛地锤向左手手心,“嘿呀!”
围观的人一激灵,全神贯注起来。他道:“电源没插!”众人惊愕,不知所措。
老板连忙插上电源。“不拔电源,它就一刻不安稳,看,它又发作了。”
机器鬼使神差的自己运转起来,恒定的10km/h。
玄机先生取下嘴边的雪茄,在掌心拍了拍放回胸袋。然后捋起袖子翻起那本封面磨损严重的古老书籍。站着有些累了,他就蹲在地上,也不观察跑步机,就是一本正经地看着面前那本蜡黄的书。
围观的人看着不耐烦了就散开了。有人问:“老板,这侦探不干活,怎么在这看起书来了?”
老板尴尬地别过头想了一会儿,“可能怪事还得怪人解吧。”
从晌午到黄昏,玄机先生盘腿坐定,悠然自得的继续翻着书,一旁的老板歪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女人风骚地迈着小步端来一杯茶,给先生送去了。“先生,已经傍晚了,有进展了吗?”
先生不语,依旧看着手中的书。
女人好奇心起,凑过去想偷瞄一眼。不料先生适时地合上书,“诶,天都黑啦,你辛苦了。”
“不幸苦。”女人腼腆一笑。
先生略显讶异地看了看女人,随后转身一跃跳上跑步机。“该做个了断了!”
先生刚一站稳,那机器就发起疯来,速度嗖嗖往上飙升,16,17km/h的时候,先生咬着牙硬撑了下来,它又蓦地退回10km/h。先生踉跄不稳,险些摔跤。
“快点停下来吧!”先生嘴里念念叨叨,可机器非但没有消停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上下颠簸。显示屏上反复滚动着“get out!”的愤怒警告。速度表上的数字在0和20之间电光火石般窜动,先生右脚一绊,身子磕在履带上,被疾速转动的滚轮狠狠拖了出去。
先生恼怒,抽身再上,前后晃了又晃,左脚一拔,摔在履带上,滚回地上。他跺脚甩帽,跃身还上,咬牙蹙眉,颠来倒去硬撑了不到半刻,身子一歪,整个人又被甩飞出去。
“怎么样了,先生?”老板焦急地问。
先生面如死灰,神色哀伤,自言自语地闷闷回答道:“明天我再来。”
第二天,先生如期赴约。他穿着黑色背心和宽松短裤,头上干练的缠着头巾,这么个中年大叔一身年轻打扮,却显得活力四射。
“先生,你这是?”老板木讷,女人在一旁目不转睛,渐入痴迷。
他脱下鞋,赤脚踩上履带,“老板,插电源。”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
老板颤颤巍巍插上电源,那机器犹如苏醒的困兽,立马发起狂来。这时,清脆悠扬的管弦音响起,音箱的双音孔放出silver乐队演唱的《wham bam shang a lang》。
主唱富有年代感的深情,将全场带入上世纪70年代的寂寞与痛快。先生跟着节奏很快进入状态,他的步子轻快,踩着音准。上肢也绘声绘色跟着旋律一起律动。
每当小提琴那短促下扬的音色奏响,他都会屈身,下蹲,提左臂平举,急促的90度甩头。动作搞笑而极富激情,所有的人都看着他,傻了。
音响依依不舍放完最后的音律,一如整首歌掏心挖肺的伤感。
自始至终,那台跑步机神奇般地竭力配合先生的动作,没有调皮过。随着曲终,那台机器的显示屏滚起绿色的“thank you.”闪烁片刻后,屏幕转瞬黑屏,履带也停止转动。
先生下来,向跑步机饱含深情地鞠了一躬。台下响起掌声。
女人眉开眼笑,一脸崇拜地问:“先生,是什么让你和这台机器共鸣的?”
他穿好鞋,转过头意犹未尽地回答:“昨天,我原本以为它只是骄横,需要管教。所以故意让他空转一个下午,挫他锐气,可是我晚上和它交流的时候,却从它悲愤的内心中找到了真相。原来它这般暴戾蛮横,是因为惦记旧主。”先生换上风衣继续说:“晚上我连夜调查了它的身世,发现它之前一直属于一个叫赵欢的健身狂人。这个狂人又是个放浪形骸的多情种,对待花花草草都眼里噙泪,嘴里带笑,对待心爱的跑步机更是关爱有加。可惜穷困潦倒,债主逼命之际,他只得痛心割爱,把跑步机卖给了健身房。”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全都竖起耳朵听着先生的故事。
“就在那别离之际,不知情的跑步机陪着主人听着刚才那首歌,像以往一样默契地跳着舞步,可惜歌没结束,债主就上门把他们拆散了,这首歌成了说不尽的遗憾。今天我圆了它的夙愿,也算是了了它的心结,它便退了暴戾之气,恢复原样了。”
先生换上爵士帽,提起装着黄皮书的手提箱走到门口,刻意停了下。“想不到通电的机器也会不忘旧情,对主人的遗恋竟让它通了人性,大闹一场以表真心,试问人间又有几人能做到这样呢?”出门的时候,先生还被门框绊了一跤,他站稳之后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老板回过神,高声答谢:“谢谢先生!报酬给你打账上了!”
女人听了这席话怔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里错综复杂含着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