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城中村里长大的孩子,村子已经不在很久了,我很怀念她。
我从出生到离开家上军校的十八年里,一直生活在那个被人叫做“七村”的城中村里。窄马路,矮平房,吵吵嚷嚷,生趣盎然。
从村子大门直进来,庙门口的岔路左转,直走就到了我家院子。其实也不能说那是一个院子,就是窄窄长长百米多的一条小巷,三家分,我家占南侧一半。院子最深处,贴着白瓷砖的屋子是我家,我在那住了18年度过了天真肆意的童年和青黄不接的青春岁月,爸爸住了48年,奶奶住了一辈子。
前院是租给房客的,从记事起到离开家,我见过形形色色上百位房客,有的只住了几个月就搬走了,有的从未离开过。一个院子里如果满满的住着各色底层人物,势必是相当热闹的。每天早上五点,就能听到电动摩托嘟嘟的响,伴着河南话、四川话吵嚷声,那是楼上的红霞一家和楼下的卖鱼的出发做生意去了;还有一心想要儿子却得了两个女儿的刘萍阿姨,总能看到她打骂那俩个女孩;龙凤胎刘龙和刘凤一家,两个孩子要上学,爸妈做小本生意,想来生活也是不易,但是无论什么时候看他们一家人,脸上总带着笑,租来的房子小小的不到30平,但收拾的干干净净,在门口的蜂窝煤炉上炒自己做的腊肉香肠,味道飘的满院香;还有一个姐姐,估计也就二十出头吧,夏夜里在屋顶乘凉,失足摔了下来,就摔在刘凤家门口,死了,来院子里处理她后事的,只有她一个哥哥,来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有,好像死的是个陌生人一样,我很同情那个女孩,那么年轻,出事的第二天,我爸在女孩坠楼的地方放了一挂鞭炮,之后用橡皮水管冲走了炮屑和地上的残血。过了几天,刘凤一家就搬走了,说是害怕,总做噩梦,我奶奶笑了他们一下,看来这种事情,村子里不少发生呢;还有几个合租的男大学生,每天早出晚归,晚上热了就直接拿自来水往身上浇,还爱喝酒,搬走的时候留了一屋子的啤酒瓶,现在想想他们那时候估计也是惆怅的吧……
村子里总是乱糟糟的,但我觉得那是生活应有的正常状态。
现在村子已经被夷为平地,我家的院子现在是一条宽阔马路的一部分。这座城市发展的越发现代化、越发繁华,但我时常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落寞与寂寞。我还会常常来到已经面目全非的村子里,一步步探寻小时候的足迹,找哪里原来是我的家,哪里有我的回忆,不只是我的,也是我们这几代人的,更是这座城市的回忆。
我很怀念她,记忆里的村子。大马路,矮平房,黄梅布满闹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