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也许就在突然之间,我对这个如世外桃源般的小镇茶峒的所有印象便凝聚在这句谜一般的句子中。仿佛真的是个谜底一般,傩送去而未归,只留下翠翠一人,伴着黄狗,守着渡船,静静等待。
但是这种等待会不会有尽头呢?我觉得,没有。
我想在大多数人心里,《边城》的结局都是个悲剧,也就是说,傩送最终还是不会回来了。我想说的是,尽管在文中,我们确实能够看到傩送对翠翠的至死不渝的爱意,可是他最终选择离开,或许也是对他心中所思所想最好的一种诠释吧。
首先,傩送哥哥的死,是在他和他家人心中一个永远跨不过去的坎,如果当时老船夫明确回复大老的提亲,也许他就不会负气出船,从而导致悲剧了。而且在《边城》中,我们可以看出傩送他认定了大老是老船夫杀的。或许是傩送心中的亲情与爱情不能等价衡量,或许是傩送心中的底线分明,我想,傩送的心中总归存在一个关于他哥哥死去的结,以至于他在面对翠翠和老船夫时,不能如以往般自如。
再者,有关傩送最后下桃源此事我也想谈一谈。当时父亲打算让傩送另娶他人,而傩送的回答是这样的:“爸爸,你以为这事为你,家中多座碾坊多个人,你可以快活,你就答应了。若果是为我,我要好好去想一下。我尚不知道我应当得座碾坊,还应当得一只渡船;因为我命里或只许我撑个渡船。”而他后来就和父亲吵了一架,便出船下桃源去了。犹记傩送与大老谈心之时,大老曾说道:“不成,我跟船下桃源去;成吧,便是要我撑渡船,我也答应了他。”他哥哥这样一番话,很有可能也是傩送最后下桃源的原因之一,也或许,这样一种举动,其实蕴含着傩送的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吧。他喜欢翠翠,但是又倔不过父亲,只好以下桃源的举动来回应。他这一下桃源,说不定是一时,也说不定是一世。我想,也许,他也不知道有关乎翠翠的事情自己再该如何是好,不如不去面对,他只能不再归返。还有一种可能性,他不想让自己,抑或是翠翠,卷入这场婚姻的纷争,终得为爱而归隐。
我深刻地记得,傩送是七月份走的。当时我也还会想着,说不定哪天他就回来了呢。可是,书看到了最后,一直到了落雪的冬季,他也仍然没有归回。我想,从文先生对于傩送是否回来用了“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这样一种交代,实质上也暗示了傩送不归回的极大可能性。傩送若是还有想要归回的想法,怎会一去大半年不归回呢,这说明他可能已经决心不回来了,他是追着哥哥“下桃源”永远不回来了……
还有一点,我觉得傩送不回来是恰好对应从文先生写《边城》这本书的初心。从文先生曾经如此说道:“我的作品能够在市场上流行,实际上等于买椟还珠,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作品背后蕴藏的热情却忽略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我觉得,《边城》也是如此。如果说,我们只看到茶峒的宁静与梦幻,只看到这样一种充满朴实与善意的生活,怕真的是“买椟还珠”。从文先生塑造这样一个茶峒,可能也是对时代黑暗与现实的一种反衬吧。若说只有爷爷的逝去这样一个悲剧,可能不足以撑起从文先生想要的反衬效果。那么这个时候,傩送不回来的剧情就更为重要。傩送最终仍不归回的情节恰好应证了从文先生所说的“背后隐伏的痛苦”,而我们,不能忽略这种痛苦。
也许,他永远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