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十月的那一天,那一天的下午是两节劳动课。
那年,我正在八二五中学读初三。那年,是我失学后又复读的一年。
那一天,是金秋十月的一天。
那一天,太阳微熏,大地祥和安静。天空中一缕缕的白云在游走,地上的花草树木都飘出了金黄色。偶有一丝的秋风拂过,惬意而凉爽。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切都充满着诗情画意。只是在这美好的背后谁也没有料到伤痛来得如此真切!
那两节劳动课,我们班负责到校后不远处的金鱼垱水库边挖沙来做新校舍。女同学、个子小的男同学负责挖,我们个子高点的男同学负责担。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却不知危险正一步步逼向我们。
也许老师太年轻,也许我们太无知。挖沙的同学把沙坡挖成了一个斜洞。洞的上面只有了一层薄簿的沙土在支撑。当时谁也没有认识到这个安全隐患。只听一声闷响,沙坡轰然塌下。当时就有两位同学被沙土埋在了里面。同学们惊慌失措,大喊救人。七手八脚,乱七八糟,拼命用锄头刨沙。又一声闷响,几块大石头又从沙坡上滚落下来,有一块正好砸中在外面坑里挖沙的一位女同学的后背。我一转身正好看见她痛苦无神的眼睛,她用双手死死撑着坑沿。我和另一个同学疾步上前奋力搬开石头,把她从沙坑里拖了出来。我们背着她一路向卫生院飞奔过去。仅仅抢救了二十多分钟,一个花朵般年纪的女同学就被宣告生命已终止。一个青春正灿烂的少女永远定格在了十六岁。听说是心脏被砸成了内出血。她的名字叫蔡君。另两位同学据说当时就已气绝身亡了。一个叫严丽梅。一个叫皮章强。
严丽梅和皮章强这两位同学我不是很了解。印象中,皮章强同学很瘦小,坐在我前面。严丽梅同学的歌唱得很好,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很活泼亮丽。仅此而已。
至于蔡君同学,我是很熟悉的了。前两年我和她同班读初二。她后来重读初二,我后来重读初三。到现在又在一个班了。那知再次重逢仅仅两月不到却又阴阳两隔成了永远的离别。
我和蔡君同学有过一段美好甜蜜的青春过往。以至后来的几十年中时常会在梦里遇见她,她还是那么真切,还是喜欢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我,还是在她家后边的公路边等我。我也一直没有相信她真的不在了。我好像问过她母亲,阿姨你们把蔡君藏到哪里了?她母亲说:她当年受了重伤,正在别处养伤呢,不久就可以回来了。那知一切都是南柯一梦。醒来己是久久不能入眠。
那年,我们十四岁。我们读初二。我们分在一个班。她坐在我前面。我坐在她后面。她穿一件白色带碎花的衬衫,乌黑的头发编成两只羊角辫。扭动脖子的时候,发梢会时不时的掠过我的书本。我为此对她提出过多次抗议,她却一直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有时好像还故意那么甩来甩去。不过她的白衬衣的后背我也留下了几个钢笔尖的墨水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关心我来了。那时候我的语文、代数、几何成绩是很好的,特别是几何。好像有一次的几何考试是班上三个一百分中的一个。有一次的作文是被老师当作范文在课堂上读过的。而唯独英语不怎么样,老是不及格。而她的英语很好,代数和几何却不行。记得有次她转过身来问我一道几何题,我证明给她看后她好像恍然大悟了。她跟我说:你帮我几何我帮你英语好不?从此以后我们好像不是那么敌对了,关系也有了微秒的变化。开始有几次下午放学她好像故意在路上磨蹭着在等我。后来就好像习惯了,每天放学都在校门外的路上转悠,看见我来了又开始往前走,离我总有三五步的距离。刚开始不说话,过一会儿就会问我:又打乒乓球了,又扫地了之类的闲话。有时还会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英语或数学或语文类的辅导书给我看。给我书的时候还故意强调说不准弄烂,不准在上面乱画乱写,明天要记得准时还她之类的话。其实我和她共路不过一公里多点的路程,一会儿就到她屋后的公路边,她就要到家了。而我还有一段路回去。有时我偶尔回头时都还看见她在屋后的山坡上在向我这边瞭望。
随着时间慢慢向前走。她便告诉我她父亲是做什么的,母亲是做什么的,两个弟弟叫什么名字。她家发生了一点小事也在回家的路上给我说一通,后来把两个弟弟都带给我认识了。
有一次班上一个男同学的手冻伤了,她和几个女同学凑钱买了一双手套送给了那个男同学。后来被老师发现了,说是同学之间有了早恋的倾向,都送礼物了,在班上批评了一顿。那天放学后她把我拦着给我解释了半天。好像做了天大的对不起我的事样。我那时那里懂什么情呀爱的,一如青涩的苹果样懵懂无知极了,当时根本没有感觉到是有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向我倾诉。只觉得她怎么那么婆婆妈妈,说一大堆的废话干嘛,你把手套送给别人了跟我解释什么,当时只觉好笑。
直到有一次我们上完课间操回来,我看到我文具盒里的纸条。窄窄的,是从作业本边上撕下的一小绺,上面写着:XX,你爱我吗?几个绢秀的钢笔字。那几个字我是很熟悉的,是她写的。然而我居然清纯到把这个纸条交到教导主任那里去了。以至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理我了。偶尔回家走到一起她也不和我说一句话了。就是有英语不懂的地方问她,她总是骂我是个猪脑壳,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懂。也没有以前那样耐心教我读音标了。有时我还问她:干嘛那么凶,我又没得罪你之类的话。
我们之间的关系缓和竟是又一年后的一九八三年的下半年了。记得那天开学报名后的下午,她瞅空跑到我座位边问我:你个留级佬,是不是不想走?是不是在等我呀?说完就笑盈盈地跑开了,留我一人在座位上不知所措了半天。搞不懂她是耻笑我呢?还是在挖苦我?不过后来的日子她又给了我笑脸。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以前。每天放学又走到一起了。有时我走前,有时她走前。我们东拉一扯,西拉一扯。她偶尔也会跟我说不要贪玩,要好好学习之类的话。好像她成了我姐一样。伤佛一切那么自然,那么轻松了。可能她也忘掉了我那次对她的伤害了。
谁知天有不之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我们之间的友谊就在这一年的这一天嘎然而止了。三天后的再开课,我的前面一个空位是皮章强同学的,右边两个空位是蔡君同学和严丽梅同学的。那一个学期,我们班,我们全校都是在乌蒙蒙中度过的。更不用说我了,似乎一下子孤伶伶的了。回家的路上再也没有她和我东扯西扯了。再也不见那清澈的眼睛和笔直的鼻梁了。再也看不到她的两只羊角辫子在我眼前一扭一扭的了。
当时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俩就是所谓的早恋。我也从未往那个方向想过。只是同学们经常拿我俩开玩笑。甚至说我俩有个“爱我吗?”的定律。其实我们连小手都没牵过,更不用说其它的了。只是朦朦胧胧中有了那一丝的依恋而已。多年后的我每每回想当时的我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让人无语,多么的榆木脑袋。这或许就是我们青葱岁月中划过的一道绚丽的流星吧。不是初恋,胜似初恋。
我不知道我的眼泪为谁流?我不知道我的情归何处?你成了我一生永远无法抹去的痛。百种相思千般恨,早是伤春,更那春醪困。及至后来认识的许多女性朋友都或多或少有了你的影子。我以前不明白我的情感之路怎会如此忧伤,原来你一直幽居在我的伤口,我忘记过天地,却一直没有忘记过你!你在我们的青春年华时节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这个印记就如一把锈迹斑驳的钝刀,时常剜得我心的灵魂颤颤地直疼。时光的砂轮这么久了也没磨平我青春的记忆。不知道还要过多久?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生,你都不会走出我的心田。
回忆在无数次的发酵中酿成了苦涩。这苦涩滴穿了温柔,蛰伏在每个长夜的背后,惊醒了隐藏的痛。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除非好梦留人睡呀!有没有一双手,握住了就不松开。有没有一场拥抱,紧紧地让两个人不再分离。有没有一句诺言,每一个来生都要和你相遇。有没有一个人,用尽了一生的力气还舍不得将她遗忘!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斯人已逝。我是世间少年郎,你是天上明月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秋,是一首怀旧的歌谣,被岁月轻轻拔动,静美如斯。一句句深情的告白,在风中传唱,被思念拉得无限悠长。有的人,看一眼便毕生难忘。有些情,注定让人一生依恋。
三十多年过去了。你在那边还好吗?我这句迟来的问候你听到了吗?你还是如前样青春亮丽、纯洁如瑕、明媚动人吗?你的眼神还是那么清澈哟。你的一颦一笑还是那么迷人哟。你的一举手一投足还是那么撩动我的心弦哟。只愿你在那边一样有爱和被爱哟。忘不了你哟,我青春年华里划过的一颗流星。忘不了你哟,我俩青春无邪的友情 。忘不了你哟,我俩一起走过的青葱岁月 。忘不了你哟,蔡君。还有我的两位同学,严丽梅,皮章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