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新娘进门第一天都要宣誓主权,把握不住就要矮人一头。
我们两个都没有家,谁给我们结婚证,谁就能证明我们俩谁能当家。
也是领证那天我才发现,林华真丑,显得结婚证上的我那叫一个光彩夺目。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把本本递到我们手上的时候,我看着照片爱不释手:“幸亏你长得丑,不然我不会那么好看!”
周围都在笑,林华很尴尬。
那时候,我觉得我天生手握权杖。
但很快,我的权杖就握不太稳了。
那天刚回到家,无意间我在他手机上看到了一条银行催债短信。
从认识他到结婚,我们共同度过了9个月。
我从来没见他用过信用卡。
这个债是哪里来的?
我问他,他低头不语,只会在那抽鼻子眨眼睛。
想起他有过说谎的前科,脑海里盘旋着不太好的预感。
我忽然间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将这件事和他的假名字事件联系在一起。
原来如此,当时用假名字的原因,竟然是为了躲债。
“肯定不止是信用卡的债,对不对?”不管我多么相信我的直觉,还是在最后用了个疑问句。
他点了点头。
“多少?”
“十万。”
我仔细看了看短信上的金额:1万2
瞬间全明白了。
我抓起包就往外走,把门哐当一声狠狠地摔上。
我就这么亲手把我自己关在家门外。
我找了朋友们瞎晃悠了一阵子,吃吃喝喝,一开心,就把林华欠债的事给忘了。
回到家门口才想起吵过架,不由得怒上心头。
我想了无数个场景,每一个结局都是我将他和他的行李一起打包扔出去。
但是,当我打开门的瞬间,我惊呆了。
房间里被他打扫地一尘不染,客厅的桌子上还摆着鲜花,厨房里飘来排骨汤的香味。
林华系着围裙、拎着拖把跟没事人一样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见我就说:“回来了?吃饭吧!”
这谁受得了啊?
虽然我回来前是吃饱了的,但还是抵挡不住眼前的美食诱惑。
那个排骨汤是不错,主要还有虎皮凤爪……
所以我就这么没出息地坐到了餐桌旁。
一边啃着鸡爪,一边欣赏脑袋里两个小人跳出来疯狂地干仗:
“他是个骗子,不能原谅。”
“你就说他对你好不好吧!”
“可是他骗了你很多次啊。”
“至少结婚之后就没骗你了啊。”
……
林华一直眨巴着眼睛,手里忙着给我装饭盛汤。
我嘴里含着鸡爪,狐疑地盯着他问:“这么淡定?不怕离婚啊?”
他叹了口气:“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我当时也很奇怪,这个男人是不是职业小白脸,专业吃软饭?
这么大的事,他都这么淡定,莫不是真的吃定我了?
我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认识他的经过,忽然想到他那段浪费我一包纸巾悲惨经历,此刻也十分怀疑它的真实性。
“说实话,还有什么没跟我坦白的?”我假装满不在乎的样子,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软肋。
“所以说,我想把饭吃完了再说。有点长。”他端着自己的碗,该吃吃该喝喝,只是不敢睁眼看我。
我明明手里只剩鸡骨头,还是把碗端起来又重重往桌上一放:“我吃完了,说吧。”
于是,在他深情款款的演绎中,我又看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他的父亲确实因为受不了母亲外遇,喝农药自杀了,在他7岁的时候。
后来母亲为了生计,外出做生意,他就辗转在各个亲戚家,寄人篱下。
从大学时候开始,他就学人家做生意,然后失败了。经过“高人”指点,他办了信用卡,但一张卡解决不了他的问题,于是办了很多张。
最后还是入不敷出,债务越积越多。
“不可能!”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卡债不值得你隐藏姓名。你藏起来也没用。”
“对,有5万多是找别人借的。这些都是我结婚之前借的,不会连累你。”
认识他这么久,这应该是说过的最男人的一句话了。
我刚想点头表示赞许,他又说“我明天出去找工作”。
这家伙该不是想威胁我,造我的反吧?!
自从他选择跟我一起工作之后,我的业务量一直在增加,现在他忽然撂挑子不干,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啊?
我就不信我还找不到他的把柄了:“这样吧,你明天带我去见见你妈!去看看你所谓的坦白里有多少是真的?!”
我看见他有些局促的样子,相当得意。
他妈妈没有嫁给有钱人,就是一个普通乡下妇人,满脸褶子,又黑又瘦。这件事林华倒是在上次吃饭的时候坦白了。
她就住在林华爸爸留下的老房子里。这算嫁了个人呢?还是算娶了个人?咱也说不好,反正他们就在那安了家,还生了一个小朋友。
他家就是两间白墙黑瓦的破房子,后门通着一个“院子”,两张石棉瓦盖在顶上,里面有鸡有狗,气味十分醉人。
林华妈妈对我很客气,看向林华时,眼里满是愧疚。
看来确实如林华说的那样两人不常来往,但如今是谁舍弃谁,就不好说。
林华欠债这事,怕是问不出真假来了。
各路亲戚知道林华回来了,也都纷纷赶来,每个人对我说了些他小时候的事。
我眼前的林华,也在亲戚们的口中一点一点的多了血肉,逐渐丰满起来。
林华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慢慢放松了下来,跟邻居们也能侃侃而谈。
晚饭过后,林华提出要走。林母(对不起,婆婆这个称呼,我到现在都叫不出口)也没客气客气挽留我们。小房子就那么点大,他们两口子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还在挤着一张床。
我总觉得还有没解开的谜团,但一时想不到是什么。
林母送我们穿过漆黑且狭长的巷子,一直走到停车场,她拉着我的手,说:“林华能娶到你,真是有福气。”
可不是么?她老人家做梦都没想到自家娃这么有魅力,竟然有女孩子敢跟他裸婚!
接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包塞给我,怕我拒绝,将红布包死死地按在我手上,“我们家林华,长得也不好,学历也不高,家里也没钱,上辈子积了德了才娶到你。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多带他回家来看看。”
我知道这红包我要是推辞掉,她肯定要伤心,嘴上答应着,心里泛起一连串嘀咕。
林华回家还要我带?
家里没钱,长得不好,这我看出来了。
学历不高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大学本科吗?
回程的路上,我打开红包一看,是两万块钱。
一部分钱皱皱巴巴的,一看就不像是从银行里取出来的样子,中间还夹杂着几张绿色的50块。
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问林华:“你妈妈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老说她坏话?”
他一时语塞,眼眶泛起红晕。
我看他就快哭出来的样子,安慰他:“都过去了。以后多回去看看。”
他说:“谢谢。”
“哎?对了,‘学历不高’是怎么回事?”
我忽然发问,打破了温暖且略显哀伤的气氛,他一时慌张,方向盘一颤,车子随即抖动。
“算了,回家再问吧。”
回家这一路上,我第一次想像个真正的成年人一样,认真思考我的婚姻。我和林华,我家和林华家。
一到家,我就跟他宣布了我的决定:
“我给你每个月2000块钱工资,一年2万4,四舍五入算2万。这样的话,十万就是5年,再四舍五入的话……算了,就5年吧。工资存我这儿,十万块我替你还了。”
我本以为林华会感动不已,抱着我的大腿一顿痛哭流涕。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用最怯懦的口吻说了句最伤感情的话:“那之前我干了9个月呢?”
我白眼一翻,叹了口气,把红布包甩到他身上,恶狠狠地警告他:“以后干活勤快点。”
时隔多年,我到现在才敢肯定,除了学历这事,其它的都在那天坦白干净了。
可是关于学历这件事吧,他坚信自己是个人才,是无法用学历来衡量的大人才。
在很久很久以后,他确实在工作上做出了点成绩,我也就不在乎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