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脑子里的声音拖进去，一下子竟出不来。这东拉一句，西扯一句，好像都和你有关，其实都是没影的事，可有时候又能对上几句；这神了奇了，是哪个深沟野洞里的仙人在千里窃脑，还是打开了意识世界之门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这些问题我不是没想过，只是这种现象无法从现实世界得到认同和证实。我心底更愿意相信是觉醒了某种潜能，得到了意外的神秘力量，读到了别人的思维或者自己的潜意识，只是现在能力不够成熟，所以思绪比较混乱。

想法是好的，可是真实情况并没有那么好受，实际上脑子里咕囔个不停、听到的东西时记时忘，非常的混乱。而且，情绪上也很不好控制，偶尔忍不住地想笑，或是冲动地想开口说点什么。

坐在位上，想无可想，念无可念，任由着思想这样的漫游，没想到这竟成了我打发时间的工具。有时候听到有意思的，就不自觉地嘿出来了。对面两个眯眼睛的老头倒是丝毫不以为怪，仿佛就把我当个神经病。

没多久，我邻座那个病友回位上来了。他中等年纪，身形高瘦，脸上带着笑，那种惨白的笑，就像几年没有吃到过猪肉。

他告诉我，刚来不要一直坐着，应该多认识一点人，了解一下环境。他问我多大，我告诉他十七，他吃了一惊，告诉我，他整整大了我一番。他告诉我，他姓张，我可以叫他张哥，对面瘦一点的是何叔，胖一点的是孙伯。

两个老头这才同时睁开眼睛，那个干瘦的老头何叔开口了：“你好啊，贵姓？”

“姓林。”

旁边那稀发圆脸的孙伯就说话了：“要说免贵姓林。”

我也没答应，心里骂这两个老不死的挺多讲究。

张哥告诉我，在这里都好，就是有四个人不能惹：一个是赌烟的老咪，一个是坐东下角的咚子，一个坐西上头的七叔，一个是只看书的“大小姐”。

他都用眼睛给我示意了下，我没留意，就是这个大小姐，我看了一眼，作为异性想是有什么特别，原来就是坐我斜后角看书的那位。

我望她的时候，她瞄了我一眼，眼白都翻出来了，似乎是听到我们在说她坏话，其实张哥说话的声音是挺大的。

她年纪与我相仿，长发披肩，五官俊秀，外面穿一件水蓝色的精致外套，里面是一件乳白色的花纹内衫，胸口的曲线十分突出，双腿并夹着，坐得很直，手上扶着一本很厚的包面古典书。

我不明白这样一个优雅的女孩，怎么就成了张哥口中所说的“不能惹的大小姐”。但对于她刚刚给出的一个“深情”白眼，已经够我受用了，因此我也不打算自讨没趣。

或许、也许她想的也和我一样，就对彼此的感觉而言。

我点头，算是谢过张哥。又再次闷回那个自说自演的虚拟世界，至少在这个世界我不觉得自己是个疯子，我像世界的主角反复地被提到着、夸颂着。

就在我又快将主场我的世界时，饭点到了，守门的胖大叔关掉电视，让大家各自归位坐好。我原以为会有专人把饭菜送到每个人手上，结果等了老半天没见动静，想问怎么回事，又不好意思开口。

说到底，肚子真的是饿了，从上午离开学校，到下午来医院，期间我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不知道医院的饭菜合不合胃口。

半刻钟后，后墙的门被打开了，只见一个戴着厨帽的胖脸大妈露出头来，喊道：“开饭了，都来排队。”

于是大家一股脑向后门挤去，坐后排的人溜得快，像一道会拐弯的风，呼啦就吹进去了，坐前排的的人就没那么容易，被堵在门口，也有些人刻意不动，是要等到最后进去吧。

我也不愿意去挤，挨在后面。进了内间之后，才知道，原来这里面空间不大，一列只排得下十来个人。

男生分三排，女生分两排，男生人多，女生人少，即使这样也不能排下所有的人。其他急着要打饭的就只能“并排”，就是拥在窗口，等别人走了挤进去。

挤在窗口的还不在少数，这样排着队的反而动不了了。女生队人不多，很快打完了，于是还有没排上队的可以排到女生后面去。

我进来的比较迟，进来时，队已经排满了，保持着好学生的作风也不愿去做“并排”。站在一边等，等到排上队，回来送碗的已经有不少了。

从别人打饭的碗里，我已经看到今天的菜是南瓜，而且只有南瓜，青椒都没有一根，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太饿，这一餐我就不吃了，但愿明天不是这样的菜。

我接住炊事大妈递过来的大铁碗，感叹这顿南瓜饭可真不容易吃到，希望南瓜会和家里的一样合口。

忽地一个剃着光头、肉脸蛮横的大个子，挤过来，把我刚到手的南瓜饭一把抓过去，口里切切地说：“我的、我的。"

他抢碗的时候，我有意没松手，但他势头太猛，碗倾斜了一下，稀松的黄南瓜倒在我手背上，他理都没理一下就走了，我狠狠地瞪了一眼。

金子啊，抢，我拉一泡你抢去！

因为这个人我这一顿没有吃上黄南瓜。

端着炊事员大妈给的最后半碗南瓜汤，我回到座位上，心里由衷地责怪炊事员大妈打饭的时候有失分寸，怎么上一碗还有南瓜，下一碗就只有汤了呢。还是说看我是学生，就一心想着要欺负我，看我那酸丁的模样。

看着同桌的前辈们干完了大半碗，我心里想，这种东西不是应该存在于猪圈的石槽里面吗，难道你们没有这种经验，还是说你们已经忘了生而为人的尊严。

可是四下里大家都吃得很安然。

只有背后的“大小姐”手里捉着一包榨菜，一条一条地用筷子往自己嘴里夹。我没看清那是肉丝还是萝卜丝，油光油亮的，让人看了就知道肚子是真饿了。

我盯着她的时候，被她瞟了一眼，那情景好似乡下来的穷书生偷看阁楼上的大小姐吃荔枝。我知道自己被轻贱了。

我这时才看出来，大多数女生都是坐在一起的，与男生混坐的只有一两个，而且年纪挺大。女生人数不多，也就二十来个，座位都散得很开。

其中大多数是年轻女孩子，不少特漂亮的。心里没来由的为她们感到可惜，若没得这种病，该嫁个多好的人。

盯着面前的半碗黄南瓜汤，我知道这些问题不是我该考虑的，她们有病，有病就该治；我应该考虑怎么把这半碗南瓜汤对付下去。

张哥干完他那碗，看我没动，问我要吗，不要他给吃了。何叔、孙伯也喊着没吃饱，就这么着他们三将我那碗给分了。

等他们分完，我猛然醒悟，或许医院里的南瓜饭有着不一样的味道呢。

可惜，没有尝上一口。

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吃完上楼了，我学着他们将碗筷送到回收桶里，然后也跟着上楼。

守门的胖大叔站在楼梯口往上喊：“只有四十五分钟，大家动作快一点，换洗完就赶紧下来。磨蹭的，等我上去，发现还赖在洗澡间，就给踢下来。”

没想到，这样一个和气的人，说话也这么不客气。

这时，四楼左边的铁门已经被打开了，看着女生出出进进，我才知道那边是女生寝室。只是心里对铁门的存在产生了解不开的结，倒不是我想冲进去搞些什么，只是我也说不清楚原因。

回到房间，发现床上躺着几套自己平日的换洗衣物，原来我爸已经来过了，只是他为什么不和我打声招呼。还是说他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了，那样的话，我还要回去吗。

我将衣服塞进铁柜里，见到大家都相继去了洗澡间。可是我并没有要洗澡的想法，更不想洗了澡还要洗衣服；换了又要洗，洗了又要晒，晒了又要收，麻烦死了。

心里负着气，一个人倒躺在铁架床上，盯着天花板。想着放空思想，让脑子里的声音停歇一下，可是躺下来才发现，完全是事与愿违。

不知道是不是没吃饭的原因，眼睛发花，看见那灰黑的天花板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将房间里的昏暗和潮湿吸收，慢慢变化出不一样的颜色和骨感来。可是我一抬头，那种感觉就消失了，真是鬼地方古怪多。

这时房间里的人都走光了，周围静得可怜，在这样一栋老房子更是尤其的静。静仿佛是可以叠加的，随着没有声音的作响，它的厚度也越来越大，像一块巨岩压在身上。我屏住呼吸，体会这死一般，寂静的享受。

忽然觉得，第一天来，即使脸不洗，手脚还是要洗的。于是准备好毛巾端着面盆出去。

出门时，刚好看见左边有一名女生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披散着头发，同样端着盆，一扭腰将外衣从脖子上拎下来。此时我清楚地看见她红色文胸上的黑色纽扣，以及腰沟上下纵深曲致的肌肤，顿时为之一窒。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也是从近距离看见，女人的胴体。原来女人的肢体是与男人不一样的。

我一时竟忘了回避，呆在那里看她走进浴室。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偷窥，不过好在她没有发现。我竟然在想，她若是发现有这样一个男子看见她的身体，又作何想法。

我很快发现这已经是某些网络小说里的意淫桥段了，想起课堂上学到的圣人教诲，告诫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年少戒色、年少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