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残酷的表决

我的头又疼了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我感觉我的话痨的毛病应该是要被治好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如果特别爱说话，一定是对自己的周边的事物有充分、深入的理解，或者是自以为有充分、深入的理解。我现在找不到任何一个话头来接这位老爷子的话。

“呃……那个，局长，那什么……你好！我……我是个居委会的……我，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田晴绕到陆海峰身前：“局长，你确定知道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吗？”

陆海峰：“我确定，我以中国区58局局长身份，认定庄言为‘2016·五十年峰会’宇农会提出的文明进化导向者，也就是我们的‘火炬’。”

田晴：“我提请特别动议，反对局长这个决议。”

肖山一把抓住田晴的胳膊：“你疯了？宇农会历史上没有过这个先例。”

田晴回头：“但是，是符合规定的是吗？你们既然能利用概念和逻辑来随便指定‘火炬’，我为什么不可以行使本来就存在的权利？”

陆海峰：“田晴，我违规允许你收回动议。”

田晴：“不，我提请动议。”

肖山：“我请你告诉我，你是否知道，动议被否定后你承担的后果是什么？”

田晴：“洗掉记忆，退出宇农会。”

肖山：“你是58局历史上最年轻的成员，历史上从未有过一个人能在三十岁之前进入58局。我们都清楚，你是下任局长。”

田晴：“所以我更应该为58局、为宇农会的存亡负责。”

雷昇：“我支持田晴动议。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可以跟历史交代的选择。”

我感觉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几个人为了我争得你死我活，比较接近的一次是我上高中要不要花择校费的事。

陆海峰缓缓地站起身来，从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块铁牌，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肖山抓住陆海峰的手：“局长……”

陆海峰笑着对肖山说：“肖山，我们都是58局的人，能走到这里，谁都不可能是一时冲动。我了解田晴，你不可能阻止她，正如她不能阻止我……”他又对田晴说，“田晴，按照程序，如果你的动议通过，我将即刻卸任局长职务，继任者需是当前58局成员中最年轻者——也就是你，我必须再次嘱咐你，宇农会的基本精神是保证地球文明的和平、自由、繁荣地进化，不到最后关头，不得与修世会直面对决，但如果……”

田晴的眼睛有点湿了：“如果对决无法避免，我将战至最后一刻……局长，其实我从内心里……”

陆海峰打断了她：“哎……这可不像是58局的人的样子啦！”

我无法理解这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陆海峰蹲下身子，将那块“铁牌”放到了屋子当中的地面上，将大拇指按在上面，接着铁牌开始释放幽蓝的光芒，突然一下子，光芒瞬间迸发，充盈了整个房间，光芒中仿佛有星辰散落在各处。

五个人在光芒中肃立。

陆海峰局长双臂交叉于胸前：“宇农会中国区58局局长陆海峰，根据58局训导组专员田晴提请的特别动议，进行表决，表决是否认定庄言为‘2016·五十年峰会’宇农会提供的文明进化导向者。现在开始表决，58局局长陆海峰，赞成。”说罢，左手举起，掌心向前，像宣誓一样。

田晴：“58局训导组专员田晴，反对。”说罢，左手垂下，掌心向后。

肖山：“58局信息组专员肖山，赞成。”左手举起，掌心向前。

雷昇：“58局行动组专员雷昇，反对。”左手垂下，掌心向后。

我本来应该在这幽蓝的光芒中多惊呆一会儿，但现在的我已经被这个紧张的场面震撼了。在我人生当中经历的所有投票，其实对于结果的预知都没有那么迷茫，比如在班主任的授意下，让我当选副中队长的那次投票，除了几个跟我平常就玩不到一块儿的小朋友外，大家都准确地根据班主任的语气投给了我，我一直以为那是我人生的巅峰了。可现在，五个张口闭口就是地球命运、人类文明的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正在因为我——某街道居委会办事员庄言，而进行一场看起来有点你死我活感觉的投票。

四个已经投过票的人都在看没有投票的吴兆先，连局长陆海峰看起来都有点紧张。我看见吴兆先在颤抖，虽然我到现在仍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从刚才他们的对话中，起码明白了一点，他这一票投下去，这里面有两人就会……出局，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形容词，虽然我完全理解不了他们的“出局”比我被单位开除要严重多少倍？上大学时，有一次玩“天黑请闭眼”的时候，我有过这样一次投票的经历，我的投票直接影响着是警察赢还是匪徒赢，我当时真得紧张的想尿裤子……后来我有了一个绰号——怂蛋乱民。

吴兆先真的在颤抖，他的左手一边往出移，一边在颤抖，移了那么一寸就得停半天，仿佛想让时间永远凝固在这一刻，从而让结果永远不会到来。他的手悬在半空中，不仅抖，好像还在想抓着什么。豆大的汗珠子，从他的额头渗出，他抽动着鼻子想让眼镜别那么快滑下来，样子有点滑稽。

突然……吴兆先的眼睛一亮，整个身体看起来舒展了起来，嘴角掩抑不住有一丝笑，他尽量平缓却克制不住声音的颤抖：“58局科技组专员吴兆先，提请58局全体会议注意，该动议已经失效！”

众人都是一惊。

吴兆先都快要笑出声来了：“局长，你真是有点老了。根据《宇农会行动准则》，我中国区58局作为宇农会地区性最高决策机构，所进行决策会议，需在无任何其他人在场情况下进行。除非文明进化导向者莅临会议，因导向者需要，可在现场列席决策会议，以便协助其展开导向活动……刚才，在局长打开‘纪元尺’，开始记录这次决策会议的时候，他，这个叫庄言的人是在场的。田晴！雷昇！不管你们投的是什么票，但你们并没有对庄言在场提出否定意见，对吧？从‘纪元尺’打开的那一刹那，它就记录到了现场是六个人在场！除了咱们58局的成员，能够在‘纪元尺’里被记录的，只有‘火炬’！田晴！雷昇！从‘纪元尺’打开的那一刹那，你们就已经认可了庄言的‘火炬’身份！这个动议已经失效了，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失效的动议离开58局、离开宇农会！”

除了吴兆先兴奋地舞动在半空的手，所有人的手都垂下了，我敢肯定，我在田晴和雷昇的眼里也看到如释重负，看到了无奈到极致后的一种解脱，就像球赛中注定失败的一方听到终场哨声的一种释怀。

几个人用了那么一小会儿缓了缓神。

陆海峰再次转向我：“庄言先生，宇农会中国区58局正式确定您为文明进化导向者，我局以及宇农会全体会员，将协助您，推动地球文明向和平、自由、繁荣之路进化。生命伟大！和平万岁！”

五人齐声：“生命伟大！和平万岁！”

说罢，五人双手交叉胸前，向我欠身鞠躬。

我现在急需知道，这个房间的厕所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