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7年,是为万历十五年,丁亥次岁,表面上似乎四海升平,无事可记,实际上我们的大明帝国却已经走到了它发展的尽头。
这一年,万历皇帝无心政治,故太师张居正也已被清算,首辅申时行依旧秉着中庸之道,与文官集团保持和谐,南京督察院右都御史海瑞与世长辞,名将戚继光被参劾罢官,哲学家李贽完成了对家庭应尽的一切义务。这一年,西欧历史上为西班牙舰队全部出动征英的前一年。
万历皇帝是熟悉各种礼仪的君主,他8岁那年,他的父亲隆庆皇帝为他举行了象征成为成人的冠礼。他被引导进入殿前特设的帷帐里,按照礼仪的规定更换衣冠服饰,前后三次都以不同的装束出现于大庭广众之中。既出帷帐,他就手握玉圭,被引导行礼,并用特设的酒杯饮酒,所需时间接近半天。几个月后,隆庆皇帝龙驭上宾。这位刚刚9岁的皇太子,就穿着丧服接见了臣僚。
他既为皇帝,除两位太后之外,他所需尊敬的人还有两个,一个是他的老师张居正先生,另一个是"大伴"冯保。张居正被授予首辅,冯保擢升为司礼监太监。
张居正似乎永远是智慧的象征。他眉目轩朗,长须,而且注意修饰,袍服每天都像崭新的一。他的心智也完全和他的仪表相一致。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能揭出事情的要害,言辞简短准确,使人无可质疑。
他利用皇帝的年少无知、太后的无限信任,将一切按照他的意志进行。他让万历放弃书法,学习经史,让太后放弃建庙,用于修筑北京城外的桥梁,他用权术将反对他的官员外调或者降级,甚至丧失生命。他的做法让文官集团感到恐慌,也为后来清算埋下了伏笔。
万历在张居正的严厉管控下,加之自身的性格,变得优柔寡断。他想特立独行,却遭到文官集团的反对;他想励精图治,却总有些人挑毛病;他渴望自由,却被囚禁在紫禁城内,甚至连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合葬这个简单的愿望也实现不了。他是一国之君,却也是一个可怜人。后来,他明白了一切,采取消极应对,与文官集团冷战十年之久。
大明帝国发展到一五八七年,其政治诟病已经影响到帝国之安危,文官执政登峰造极。对于文官而言,他们否定技术的作用,提倡用道德伦理审视一切。将道德与权力挂钩,官员的升迁,不是按照吏律审核官员的政绩,而是通过道德与否决定。百姓的审判,也只是依据三纲五常而定。正如申时行所说,政府的职能不是促进国家繁荣,而仅仅是维持现状,即“不肖者犹知忌惮,而贤者有所归依。”
在这个特殊的政治圈,却出现了海瑞这位清正廉洁,固执不屈的官员。
和很多官僚不同,海瑞不能相信治国的根本大计是在上层悬挂一个抽象的、至美至善的道德标准。他尊重法律,乃是按照规定的最高限度执行。如果政府发给官吏的薪给微薄到不够吃饭,那也应该毫无怨言地接受。这种信念有他自己的行动作为证明:他官至二品,死的时候仅仅留下白银二十两,不够殓葬之资。
海瑞从政二十多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纠纷。他的信条和个性使他既被人尊重,也被人遗弃。
嘉靖皇帝御宇四十年时,他的主要兴趣在于向神仙祈祷和觅取道家的秘方以期长生不死。这位皇帝喜欢虚荣不能接受批评世无其匹,只接近少数佞臣,听到各种虚假的情况。
经过慎重考虑,1565年,阳历11月,海瑞向嘉靖递上了著名的奏疏。奏疏中指出,他是一个虚荣、残忍、自私、多疑和愚蠢的君主,举凡官吏贪污、役重税多、宫廷的无限消费和各地的盗匪滋生,皇帝本人都应该直接负责。然而奏疏中最具有刺激性的一句话,还是"盖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就是说普天下的官员百姓,很久以来就认为你是不正确的了。
嘉靖皇帝读罢奏疏,其震怒的情状自然可想而知。传说他当时把奏折往地上一扔,嘴里喊叫:"抓住这个人,不要让他跑了!"旁边宦官为了平息皇帝的怒气,说海瑞上奏前已经交代完后事,皇帝这才从地上捡起奏本一读再读。
海瑞因为奏疏一举成名,同时他也被文管集团视为眼中钉。文管集团有阴有阳,他们作为一个团体意见一致,不允许相左的意见存在,这样他们才能保证这样一个帝国不会出现其他差错。海瑞一生的经历,就是这种制度的产物。其结果是,个人道德之长,仍不能补救组织和技术之短。
本朝是文官者的天下,武将地位低下,军需配备不齐,戚继光凭借着和张居正的密切的关系,使他的才能得以发挥,同时得到了武将的只好荣誉,但张居正的倒台,也为这位名将带来了不幸。
16世纪中叶倭寇势力大增,不仅屡次攻破了视若金汤的东南海防,而且长驱直入,视守军为无物,这才使中枢的文官惊醒,发现低能的军事制度将要危机整个帝国以及他们个人的安全。
戚继光着手组织他的新军,兵源不是来自军户和卫所,而是另行在浙江省内地招募的志愿兵。他的军队有着严格的纪律,并且他的残酷性让人不寒而栗。实行"连坐法",士兵离队小便就会受到割耳朵的处罚,而且据传说,戚继光的第二个儿子由于违犯军法而被他毫不犹豫地处死。
严明的纪律加之独特的训练方法,让他的戚家军威名远扬,在作战中屡战屡胜。
纵观本朝思想,以儒家为本,实行思想专政。但也产生了李贽"穿衣吃饭即是伦理道德"、王阳明的心学,他们的主张与儒家相悖,但也超越不出儒家的范围,产生更新社会制度的思想方法。
在李贽看来,儒家的"仁",道家的"道"和佛家的"无"彼此相通。他的思想虽近于马基雅弗利,但他的环境不容许他像霍布斯和洛克一样,从个人主义和唯物主义出发构成一个新的理论体系。
当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个人行动全凭儒家简单粗浅而又无法固定的原则所限,而法律又缺乏创造性,其社会发展必然受到限制。即便是宗旨善良,也不能补助技术之不及。